沉靜的黑灰白

(28)214巷的何書凡

如果說這幾年我學到了什麼，或許最值得成為真實證據的結果是—我學會了原諒自己。

我一直以為原諒自己比寬恕別人還要簡單，在倩如確定再嫁給程紹平之後，初時我以為自己無法原諒她，但實際上我無法原諒的是我自己。尤其是發覺倩如實際上並沒有真的懷了程紹平的孩子，卻用這樣的藉口哄騙我同意離婚。

何風突然有所警覺的睜開眼睛，略帶驚慌的朝四周看了看，用力嗅吸了空氣，「小娜，妳有擦香水嗎？」

「沒啊，都要睡覺了，就是護手霜的味道而已。」李雲娜一臉沾沾自喜的神色，「我新買的護手霜香味很濃厚。」

何風坐起身，皺眉說：「不是，我聞到一股茉莉香味……跟妳的護手霜味道不一樣。」他再次住了口，目光反覆蒐尋著空氣中。

「我是為了妳好，離婚之後，孩子不能給妳照顧，就算打監護權官司妳也沒辦法贏，請妳務實一點，並不是我狠心，這是現實狀態，妳必須妥協的。」

妥協？何風說的容易，那是因為他手上握了好幾張王牌，而她卻什麼都沒有，這些年來她犧牲了工作機會，用心的維繫家庭和諧、照顧孩子，沒有為自己存絲毫的私房錢。

她唯一有的籌碼，只有孩子對她的愛……

不知道為什麼，這家萊爾富便利商店今晚的冷氣特別的冷。

坐在商店所準備的椅子上，她低頭吸啜一口梅子綠茶，一樣酸甜的口感，沒有一天改變過。

抬起眸，她望見小兒子小恩在店裡盯著那一整排陳列架的玩具，臉上的表情焦慮中帶著渴望。

(27)江雪靜

空氣中總是瀰漫著花香，久久不散。

有好一陣子，我一直以為是媽的靈魂還在周身陪伴我，那是屬於媽專有的氣味，一股染著陽光混和著淡淡蘭花馨香的氣息，既熟悉又安心，只要我用力以鼻子一吸，彷彿就能重新感受到我與媽近身接觸。

他氣喘噓噓的自她身上翻身而下。

整個還處於亢奮狀態的他，眼睛佈滿血絲，雙頰漲紅，處於激烈的情緒過後，又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的興奮和悸動，根本難以止息。

完全出乎想像的，他認為這一切簡直比做愛的高潮還教人無法自已。

(26)何傑

院子裡的玉堂春開花了。

我站在庭院裡打量著肉白的花瓣，每年玉堂春開花，總讓我想起華玲。華玲說過她討厭玉堂春，她是這麼形容的：『花恁個煞白，香味湊近一聞又濃得過火，怎麼看都像個悶騷的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裝無辜的賣弄風情。』

(25)江文豪

呆坐在客廳，我知道自己必須找點事來做。

覺得頭暈目眩，雖然不確知是為了什麼，小靜常催我去做健康檢查，我總告訴她我好的很。

自從爸跟媽離婚之後，我的生活真的變安靜許多。

可是，我倒覺得不是什麼好現象；原先爸媽每天早上吵一頓、晚上再吵一頓，爸會氣呼呼的出門，徹夜不歸。

早上我出門上學前，再恭逢其盛的迎接返家的爸爸，看著他繼續和媽吵。

         她一向不是個多話的人。

雖然她看起來非常nice，跟任何人、大人或小孩、熟或不熟、剛認識或認識很久的，總能閒聊上幾句；並不是那種你好我好天氣很好、很糟、又下雨之類的客套話，而是能經過咀嚼的、得花腦筋的對話。

然而，她很清楚自己只講需要講的話，其餘不重要的話，寧可放在心裡，或是讓眼一抬，隨著空氣飄散而去。簡言之，她心底的話、大量的話，只願意對她非常信任、非常喜愛的對象一傾而出。

他的聽力一向不好。

嚴格說來，那是為了賺錢溫飽的職業傷害；雖然在內心裡，他隱隱想要歸責於妻子時常情緒失控的吼叫和嘮叨碎唸，但沉默慈悲的心懷，他最多只能將偶而飄忽到心頭的惡念壓制下來。

他還不算老，然而，能聽度卻比六十歲的人還差。

(24) 214巷的何書凡

不知道人生對我來說，何時變得如此辛苦？

當我明確知曉程紹平之所以會出現在我的咖啡館裡，為的只是探聽倩如是否跟我藕斷絲連，我只有深深的憐憫。

在小靜的眼中，看不出對程紹平的眷戀與否，我只能判斷她的心口有一大道傷痕深重的烙印。即便我在心底篤定的想撫平那道明顯又深刻的痕跡，卻無法預料以我之能，究竟能做到幾分？

(23)程紹平

自始至終，我打心眼裡就看不順眼何書凡。

當然，要說我是“情敵相見份外眼紅”也不為過；總之，我對何書凡沒什麼好印象。在倩如的口中，他是個過度誇張的孝子，胸無大志又原則多到讓人難以茍同的頑固男人。

倩如說過：「跟書凡在一起這幾年，我老覺得自己在委屈求全。他不想要孩子，就逼我避孕，但自己又不肯戴保險套，害我吃避孕藥吃的噁心想吐，一堆副作用。」

(22)江雪靜

我終於明白媽為何會愛上何伯伯。

尤其是在我看完媽所遺留下來的手札，並見到何伯伯無所顧忌、真情流露的在第一次見面的我的面前痛哭失聲之後。

以前，我曾懷疑過這世界上究竟有哪一種愛是永不能相見、永不能相守，又永無法相忘？

(21)于惠敏

99年3月19日  春暖花開

小靜告訴我，紹平的爸媽對她很好，也很喜歡她，所以她嫁入程家到現在，都算是很幸福的。

偶而我會想，這或許是小靜在這樁婚姻裡最值得的地方。根據我的觀察，小靜是個很需要“被愛”的人，只是她習慣獨立堅強面對很多事，在從小的經歷中，包括她面對我和文豪的婚姻，讓她逐漸引發出另一種微妙的情結。

(20)何傑

幽幽晃晃的睜開了雙眼，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一股消毒藥水味緩緩傳進鼻腔……

腦袋裡回到自己倒下前的那幾秒，鼻尖忍不住一酸，皺巴巴的眼角開始有熱熱的液體淌流到頰邊和耳畔。

那是惠敏的女兒吧？眉眼唇角的弧度和小巧，眨著眼的速度和語音的溫和，在在都像惠敏重現在我眼前，十五年前的惠敏，約莫也是這樣的年紀。

(19)江雪靜

我沒頭沒腦的只顧往前走。

我不僅錯愕，也很受傷。我不懂紀倩如為何會出現在214巷的咖啡館，我更不知道書凡為何跟她有說有笑的，好像非常熟稔的樣子。

我只覺得有數排浪頭把我打的昏天暗地，不但莫名其妙的嗆了好幾口水，還讓我自覺若不趕快離開，只怕會被巨浪吞噬掉。

(18)214巷的何書凡

『我一點都不希望你認為：離過婚的女人很寂寞、很好上手。我更不希望你是因為寂寞而想找個慰藉，如果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那會讓我非常困擾的不知該如何與你相處。』

看到簡訊裡的文字，我皺著眉卻又忍不住甜蜜的微笑。

真不知道小靜的腦袋瓜裡到底裝了些什麼？為什麼總喜歡把每件事都複雜化？難道她認定自己天生就是沒有權利、沒有資格，好好地享受無條件的愛戀嗎？

(17)于惠敏

97年8月30日   晴天與驕陽

二姊前幾天跟我借『宋詞』，翻遍了家裡所有的書架都找不到，跟書局訂了要一週才能拿到。

(16)江雪靜

我必須好好爬梳這一陣子的事。

翻了好幾本書，雖然肚子很餓，卻根本不想下廚煮食；我開始懷念何書凡做的宮保雞丁。

但，那也不過是三、四天前的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