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的黑灰白

就說我真的老了，我不再相信所謂的真愛無敵。

做為暫停六個月後的第一篇文，真愛到底無不無敵，當然絕不是我這六個月第一個在腦袋裡打轉的內容，它只是眾多飄浮不定、時不時出現，但文句都已構思完卻無從下筆的(不僅是沒時間，也很懶)某一段感想而已。

選擇這個主題，除了它很複雜有爭議，卻又很單純(好發揮啦)，還有一個因素是”無敵”的定義其實是可被討論的。

回到 “老”字的定義，不泛指年齡，而是囊括了心態和靈魂，當我這種曾經天真爛漫又無可救藥的浪漫份子兼真愛無敵論者，已經不再相信這種東西的時候，週遭會不會只剩下那些25歲以下的人(同樣是囊括年齡、心智和靈魂)，還這麼擁戴真愛無敵呢？

某程度來說，真愛之所以無敵，是因為自私，而且是有膽量自私。

新聞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爺孫戀、不倫戀、同性戀、姐弟戀的篇幅爆出來，跟隨在奇摩新聞底下網友的留言串，多半是抨擊、酸澀難聽到極致，且從色情肉慾的角度出發，有時真不忍睹卒。

若是真愛無敵，上述那些被人當作茶餘飯後爆粗口的戀情，說穿了根本不值一顧。我尊重每個人的性向和選擇戀情的方向，但尊重並不代表認同。

真愛是不是無敵，其實跟每個人的價值觀有絕大的關係，當事人可以無懼其他人的眼光，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想怎麼愛就怎麼愛，這就是有膽量自私。

誰愛誰、關起房門要怎麼做愛，當然根本不關我的事，所以我尊重，只要他們兩造覺得開心快樂就好。可是做為一個母親，當這些新聞看多了，忍不住也會擔憂，這些行徑帶給還沒有健全價值觀的年輕人、小孩子，會是什麼樣的影響？

群起效尤也許是誇張的說法，但產生矛盾情結絕對可能。

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快樂，但真愛無敵是不是真的快樂，卻不是這麼果斷的定論。

新聞的氾濫嚴重到我和孩子總在某某新聞爆出後，也列入我們頻繁的對話空間裡。例如女兒會說：「只要是真愛，年齡就算相差個三、四十歲又怎麼樣？」

望著女兒坦率表態的臉，我不知道該不該笑，「當然會怎麼樣。妳有沒有想過，一個六十歲的人可能接下來就開始生病、需要照顧，就在妳還沒真正體會人生精采的時候。況且，沒有跟其他人交往比較過，怎麼能這麼篤定的說這個人就是真愛？萬一剛好這時候，妳的父母也病重了，妳要花時間照顧的人是誰？是妳的真愛？還是妳的爸媽？」

一個心智還未完熟的人，見識到的世界畢竟有限，較為年長的人縱使真是她的真愛，究竟有沒有仔細考量過她人生15到30歲之間的重心到底應該擱在哪裡，才是最公平的？這是不是一己之私，確實有待公評。

有些網友評論“噁心”也有他們的理由，想想年紀長者有沒有愛以外的私慾成份在其中？有位媽媽說她的女兒今年4歲，要是她發現有個45歲的大叔對她女兒有非份之想，她絕對無法忍受。

是，我們希望孩子幸福快樂，但這樣的幸福快樂必須建立在他們清楚知道自己未來要面對的是些什麼處境，以及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別人的眼光不重要，重要的是決定之後的承擔，並不是”真愛”兩個字就能化解。柴米油鹽、鍋碗瓢盤、中西病院與家庭交錯，換大人也得換小嬰兒的尿布，這些情境要肩膀夠厚實、心臟夠大才承受的了；一年ok、兩年堪能忍受，四、五年以上呢？

真愛到最後，其實是殘酷的；因為所有的真愛都必須經由生活種種去驗證踏實。

女兒和兒子也跟我討論過無數次對同性戀的看法，我同樣尊重，這是個人自由。眼看孩子措詞強烈的痛陳我們上一輩的人思想迂腐，整個社會對待這些情感弱勢者的態度惡劣……

我說：「我知道你們支持也認同同性戀，但是我深深認為同性戀者和擁護者也要有雅量接受和尊重我們不認同的人—我們也同樣有權利表達我們的反對與看法。尤其是你們最反對的就是不被尊重，倘若自己都無法做到尊重不同的言論，又是以何立場來要求旁人改變觀點來支持呢？」

對，重點就在這裡。有時輿論一面倒的群起攻詰異性戀的陳腐、自私、眼界狹窄，往往忽略了有些人的反感是起因於所謂的弱勢者，大張旗鼓辱罵別人的不支持不認同。

這很弔詭，如果愛是個人自由，別人的眼光如何一點都不重要，那為何要這樣拼了命地爭取大眾的認同？如果選擇了在體制外生活、相戀，為何仍矛盾的想返回傳統體制裡，渴望得到體制的認可？

多元成家方案的條文是否正確尚有待商榷，大環境對同性戀的友善早已超過想像；但許多支持者仍然不斷對抗那些根本不可能認同的人，不停的爭執再爭執、抗議再抗議。或許正因這本質上產生的矛盾，讓其他人不以為然。

身邊某些異性戀者反對多元成家的理由其實只有一個，『可以隨心所欲將誰納入家庭一份子』--這是元配們的夢魘，於是許多妻子難以贊同。

整個社會的真愛論充斥著矛盾，異性婚姻雖然合法，卻常有人不屑一顧的輕易離棄，而另一群人則是不停促成同性婚姻合法。合不合法真的很重要嗎？

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就真的與”真愛無敵”相抵觸了。

“無敵”就是什麼都不是、也不會是你的敵人。

當然，我不否認我上述的言論全是因為我在傳統環境下成長，我的價值觀有一半來自家庭教育、社會與學校教育，想法自然不會偏離傳統思維太遠；一如某些未公開表態贊成或反對的人，一如那些激烈反同、反爺孫戀、反不倫戀的人。愛情的對錯，誰說都不準，真愛無不無敵也不是拍板定案就能成為權威。

事實就是：當你真心愛一個人，想與他共度一生，胼手胝足的低調就是幸福快樂。

異性戀也不是王道，也許某一天當所有國家高唱同性戀萬歲時，我們這些異性戀者恐怕同樣也得進入類似『單身動物園』的地方被追殺，被誅殺之後還得被人唾罵一句：死有餘辜。

因此，是不是真愛，是不是無敵，人們在爭執的也不過是主流與非主流、大眾與小眾而已。

你看看，連小布和裘莉最後也離婚了，這世界哪裡有什麼無敵真愛？經得起生活考驗的平凡人(一如我們)，不管是不是真愛，不管有沒有激情和燦爛不朽，也活得好好的。

這大概就是老靈魂的好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