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看聽的世界39  

 

今年母親節是媽不在的第一個母親節。

剛好聽見兒子在youtube上聆聽蕭煌奇的『停了的鐘』,身為他的粉絲,已經很久沒有特別追蹤他發行的新歌了;但蕭煌奇獨特的、具有療癒效果的、醇厚溫暖充滿餘韻的嗓音,對我的耳朵來說,辨識度依然是獨一無二的高。

兒子說他之前聽覺得很好聽,當我看到歌詞後,眼淚便無法自抑的流下來,一遍又一遍的,我不停重覆的聽著,思念著我媽,想像這首歌詞就像是她跟我的場景與對話。

 

結婚後的二十幾年來,每一年的母親節都過得非常為難。

媽曾經很在意我母親節無法回娘家幫她過節的事,知道她介意,但我也無計可施;也曾打從心裡對媽的埋怨感到不諒解,因為我期盼她能體諒我的難處。權宜之計是我在母親節的前一週或是下一週帶著孩子回家看她、送禮。

當然,去年的母親節從沒想過會是媽在世的最後一個母親節,所以去年在工作忙碌辦活動之際,我根本沒回娘家,只打了電話問候。我只記得前年的母親節也是忙到後一週才帶著孩子回去看她。

多麼諷刺地,母親節的為難之處,在媽過世之後,顯然已不存在。儘管擁有許多追悔,我確實希望她能走向泥濘的我,用力擁抱我,貼著我的臉原諒撫慰我的錯,說『人往前走,痛才會退後』。

若說這二十幾年我並沒有真心想回婆家過母親節,其實是很殘酷的事實。

有許多嫁入傳統閩南家庭的媳婦,也許能夠體會我說的感覺是什麼。從嫁入婆家的第一天起,我們不斷的被教導、被訓斥,嫁到這個家庭就是這個家的一員,所有的事與行為舉止都必須以這個夫家為唯一的、絕對的、至高無上的選擇。

正如我為何要下這樣的標題,父系社會下的餘毒所致,傳統閩南家庭裡的媳婦是沒有資格有發言權與決定權的一群,除非是有朝一日熬成婆時,可以選擇成為一個狠毒、霸氣的婆婆,或是選擇做一個原來的自己。

今年,我也沒有回婆家慶祝母親節。

幾個月前為了必須代償綠手指三姐丟下的爛帳時,我很明確的告訴綠手指:「要我幫忙還債可以,但是從今以後,請不要再叫我配合出席你們家的任何大小活動。」當時,想的單純,我指的活動差不多是一年十幾次的祭祖、十幾次某某人生日、中秋端午過年;而沒特別想到婆婆的生日和母親節。

婆婆的農曆生日和母親節非常的近,每年五月荷包大失血的原因除了納稅之外,還有婆婆母親節與生日的禮物。

前幾天婆婆生日,我問綠手指我婆婆的身體狀況還好嗎?他轉述婆婆的說法,說我就是不喜歡跟婆婆親近,所以才不肯回去。

我笑了,我回答綠手指:「你應該要有勇氣告訴她我不回去婆家的真正原因,跟她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只是不希望再被這種餘毒給毒害、被左右、被耍弄。

嫁到傳統閩南家庭,是被迫式的接受,只因為我愛綠手指而嫁給他,但我嫁的是他,他的家庭只能說是製造、生產、教育他的地方(無庸置疑,我至少感恩這一點)。但,這就夠了,一個製造生產他的地方已經搞瘋我二十幾年,在我所剩無幾的歲月裡,我認為我是有權利拒絕再受這樣的摧殘。

我痛恨婆家那些兄弟們及婆婆,說穿了只是為了面子、怕親友訕笑、怕撕破臉,而選擇了不提告三姐的侵占,並縱容她三番兩次的侵吞暗槓大家的公款。如今每個兄弟都是回頭要求自己的妻子配合償債。

我配合還債,但我必須強力譴責、抵制、抗議他們自私愚眛的行徑;當然,有個最大的因素是我不想再看到那個危害大家卻裝作無辜的三姐,也不想再忍受家族裡縱容的裝作無事、一家和樂的虛偽,更不願再按捺內心的厭煩上演惺惺作態的闔家歡。

是的,我厭惡這個家族故作表面和諧,放任掏空大家錢財的人能繼續回家取暖、大言不慚的說自己來世做牛做馬償還大家數倍的錢。

我不想同流合污,在我下定決心的那一天起,我就只是綠手指的妻子、孩子們的媽媽,不再是那個家族的媳婦。

反正,我有沒有存在於那個家族的差異並不大,只是被利用的人多了一個而已。更何況,我和綠手指已經等同被家族竭澤而漁,利用價值只剩0%

這跟父系社會下的餘毒有何關係呢?關係可大了!這樣的家庭視媳婦為財產,總以為結婚的幾個大餅、三萬六的小聘,就代表媳婦是買來一輩子的女傭,無止盡的指使媳婦做東做西,不管身體是好是壞,所有條例都必須一一遵守。這種家庭所產生的教育,表面上是教兒子盡責、女兒做為掌上明珠,導致的結果就是變成沒有遺產的公公要求兒子們均攤他想留給女兒們的幾百萬。(我公公沒有幾百萬,而不讓女兒吃虧最好的方法就成為拿到房產的兒子們分攤給付應留給女兒的所謂的遺產)

這在我的眼中、我的邏輯裡確實是很荒謬的遺囑。

這樣的餘毒也通常把女兒捧的高高的,卻把別人的女兒(嫁進來的媳婦)視為所有物、傭人級之流。

回過頭來說,我想在母親節當日幫我自己的媽媽過母親節,想都不要想,她是我媽,但那彷彿就只是我的事;婆婆是丈夫的媽媽,媳婦也得將之視為自己的媽媽,因此母親節沒得商量必須以夫家的媽媽為重,否則就是大逆不道。

『要幫自己的媽媽過母親節,妳自己想辦法吧!』這是二十幾年來得到的結論,而綠手指二十幾年來也不曾在母親節當日或前後時段,出現在我家過。因為他一旦出現在我家,公婆就會開始挖苦他是老婆的兒子,只會往娘家跑。

我沒有誇張,而是身處在傳統閩南家庭二十幾年的親身經歷,縱使我媽非常喜愛綠手指,但她永遠只是丈母娘

在一個以男人為重的家族裡,媳婦們很難強勢做些什麼,就算賺錢能力絕佳,背地裡親友仍然譏諷、婆婆暗地裡埋怨得看臉色。要成為主流之一,必須花費許多金錢及禮物討好、用甜死人不償命的言語吹捧,日子才會比較好過,才能在某些場合裡說幾句話也不會被白眼或被怒斥、奚落。

 

當然,我不能全然把我對媽媽的懊悔都推卸在父系社會下的餘毒上,只能怪我沒有膽量更早醒悟、更早對抗,也只能怪我真實信奉過嫁雞隨雞的傳統教條,以及怪我誤以為努力過就能改變些什麼。

在根深柢固的父系社會思想下,媳婦要做自己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也許現下也有很多人口中說的壞媳婦被視為大宗,其實將心比心想一下,當這個家庭無法把媳婦當成女兒之際,仔細省思一下你們是用什麼樣的姿態在對待這位媳婦。你是否曾真心感謝媳婦日以繼夜的細心照顧孫子、兒子、打理小家庭,讓兒子無後顧之憂的為事業衝刺;你是否曾為了媳婦節儉自己,卻仍讓兒子、孫子女體面乾淨而感動;你是否曾放任女兒在假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打緊,但媳婦仍必須六、七點起床,只為了你只肯吃現熬的白粥當早餐;你是否無視媳婦下班氣喘吁吁趕回家煮晚餐,仍嫌她手腳太慢,沒有準時在晚間七點吃到晚餐而發火怒罵;你是否曾用尖酸刻薄的語句辱罵過媳婦,只因為她回娘家多住了一天;你是否曾以言語羞辱過媳婦欠父母管教;你是否曾自私的在心底將媳婦劃分為別人,多做都是應該的;你是否認為媳婦為家庭付出的種種全是理所當然,因為她嫁進來的責任就是服侍夫家的人。

如果你們做不到將媳婦視為女兒,那麼又何必怨怪媳婦沒辦法真心誠意的將你們的需要當作自己父母的需要。

老大心態作祟的餘毒不停地沁入你的骨髓之時,何妨想想,當你捨不得把這種餘毒拿來殘害自己的女兒時,又何忍殘害別人家的明珠。

媳婦應該醒悟為人媳之責,為人公婆的長輩可曾醒悟自己的偏頗是何等的殘酷?!

 

~~一個流著淚懊悔自己二十幾年母親節都不在母親身旁的女兒所寫下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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