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先生前晚提醒我,一家五口要一起到親戚家為逝者拈香祭拜。
我看了看手指上的暗紅色指甲油,問:「那我應該把指甲油卸掉才對吧?」
墨先生朝我的手看了半晌,「最好卸掉吧。」過了十秒,他又盯著我的手看,「幹嘛要擦指甲油啊?」
「什麼?」這個問題讓我奇怪。
「為什麼要擦指甲油?」他一臉狐疑。
我更狐疑他的提問,我擦指甲油並不是這幾天才開始的事,大概兩年多前就沉迷於此了,我有點想笑,「你的問題很奇怪耶,沒為什麼,只是每次看到自己的指甲有這麼漂亮的顏色,就會讓我很快樂。」
我很容易為單純的事感到快樂,雖然不見得能持續很久。
只要孩子或墨先生說一句愛妳、一記親吻,都能讓我快樂;能有一段安靜的時間寫作、能與好友沒有負擔的閒聊、能飽餐一頓喜歡的食物、能看到美麗的藍天白雲、見到盛開的花朵與待綻放的花苞、能利用時間看看書、能收到一則祝福的簡訊、喝了一杯調味剛好的香醇咖啡、終於讓創作靈感落實完成……
我的快樂只是這麼簡單。
說來很怪,我們總習慣或希望每一個問題的答案,盡量複雜,甚至我們也不忘在探求答案的同時,越加透徹詳細的分析越感到能充份說服自己和別人;好像理由越是完整條列,越不會有漏知和疑惑不解的遺憾一樣。
偶而,我們會忘記,答案很簡單的只有一項,或是只以個人直覺來做。
以前,我當然自豪也譏笑過自己喜歡追根究底的尋求合理解答(至今仍是如此);好笑的是,其實我也喜歡接受非常簡單的答案,那反而不會讓我困擾。
我們可能很少問別人為什麼要留鬍子、穿某件衣服、化妝、到某處去玩,因為我們心中已經界定了一個合理的答案,那就是當事人自己的喜好。
但像“擦指甲油”這樣的事,對一個不太注重外表裝扮的我來說----能讓自己感到快樂,卻是讓墨先生最無法直線思考的答案。
我們多半會憤怒的質問更嚴重的問題,「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為什麼老是跟我作對?為什麼對我帶有偏見,老是要攻擊我?」
如果對方簡單答一句:「沒為什麼,就是看你不順眼。」
我們一定大感莫名其妙又氣憤。因為這個答案實在是太直接、太主觀又太不合情合理了,說不定會在心裡探討起那些隱身在背後暗底的潛意識,又忍不住回想自己是否曾做錯了什麼,得罪了對方;再加以比對我們平日的行事舉止和言語態度,是不是真有理由能令對方看不順眼。
種種消化過後的思考,直到最後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時,只好歸咎於不對盤、是自己或對方難相處。這個“為什麼”才能逐漸消弭於無形,才跨得過去。
努力的找答案,八成在愛情消逝裡最常見,然後每個人都喜歡對別人和自己搪塞一句:「不愛了就是不愛了,什麼理由都可以是最正大光明的理由。」
令人懊惱的是,即使得到這樣的解答,人的心裡仍然不斷的追悔與思慮,究竟是一路走來的哪一個環節出了錯,才會讓“愛”變成“不愛”。
甚至有人開始陰謀論,可能是有了誤解、產生誤會,發生了不得不放棄感情的原因,『好吧,那就放手原諒吧。』
人便能藉此讓心裡好過點,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只要自己可以繼續往前走才是王道。
愛一個人可能需要理由,上千個“為什麼”都找得到答案;不愛一個人,也需要理由,上千個“不為什麼”無論是否正當,我們全都得接受。
也許,我們都忘了真正的答案只是----人性。
那麼多的為什麼,其實可能很單純的不為什麼,因為人性的多變、執著、不變、正負面、倔傲與懶散、自卑與自傲、尊嚴與怯懦;那些快樂與不快樂的源頭,搞不好都是同樣的,只是我們尚未摸透。
“永恆”為什麼不存在呢?
其實沒為什麼,由人制定出來的名詞,最終同樣是被人所毀壞的;縱使不盡然是由我們出面動手去滅損的,但山河既然會有頹圮枯竭的一日,人有限的壽命又何能維持住什麼呢?
是否有人問過,花朵為何逢春即燦爛耀眼?許是天性使然,關於天性如此之說,我們總毫無疑慮的接受並欣然同意。
說到這裡,我喜歡擦暗紅色的指甲油,真的是件微乎其微、再簡單不過的快樂了。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