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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的回頭了,一如索多瑪羅得的妻子。】


 


當她在街頭被他叫住的時候,一回眸,她差點認不出他來。


「嗨,好久不見了。」他的微笑顯得慘淡,憔悴的面容和紊亂的鬍渣,儼然像自離別之後這一年多,給硬生生的漲成十年似的。


她難以掩飾自己的錯愕,一時間,心底禁不住有種柔軟的疼惜。


他的臉色告訴她,他過得並不好,至少有些空洞蒼白。


「最近都好嗎?」明知道那一臉神情不太好,她仍是維持禮貌客氣的詢問。


他搖搖頭,似笑非笑,「老樣子,自從我們分開後,我的日子一直都一樣,……沒有好與壞的分別。」


那語氣裡沒有怨懟,卻有濃濃的思念。


她憶起過往劍拔弩張的日子,一點小事就能讓他們倆人大吵特吵,一場愛戀和婚姻走下來,兩個身心俱疲的人,終於明白不是唯一能栓住兩人永不分離的利器。


在某次激烈爭執後,他和她簽好離婚協議書,直接到戶政事務所登記的那一天,兩個人再一次擁有相同的表情,那是盛怒過後卸下重擔的釋然。


當時,他們都同意那是最好的選擇與結果,各走各的路,不管愛與不愛,已不是兩人在一起的理由;如果和平相處如此的困難,他們當然不可能奢望十年、二十年後就會改善。


「哦,那……」她的笑容靦腆,僵在路口的兩人,宛若隔世重逢的親人,似親非親、似友非友。「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他點頭,一切變得坦然。


室內的光線讓距離介於一個模糊的地帶,也許是因為不再具備緊張婚約的關係,友善的氣氛彷彿與生俱來的自然,他訴說離婚後一年多的變遷,她仔細聆聽,不時補述自己的生活。


她搬到鄰近的城市重新開始,而他略顯失落的詳述每一日重覆的單調。


「少了一個可以爭吵和分享的人,我居然才發現我的日子空白的可怕。」他突然充滿感性的這麼說。


她想笑,又於心不忍;但哀憐又顯然太過。


因此,她只能保持靜默。


「妳有沒有……伴?我是說,有沒有認識合適的對象?還是……」他欲言又止。


她支起下顎,用微笑代替回答。


以前,到底是為了何事爭吵不休呢?此刻已不再重要,如果那個雙方必爭個你死我活的執念已不存在,一年多的時空阻隔換得平和也是必然。


一杯咖啡的時間,很明顯地,讓本來虛無飄渺的感覺落實了。於是,相聚過於短暫,隨著夕陽轉為靛紫、暗黑,他提議要一道吃晚飯。


這餐飯,自然而然的再度縮短彼此的距離,言語之間的情緒鬆弛、誇張笑點,即刻讓所有曾遺忘的甜蜜與悸動,在最短的時間裡回到心上。


這一夜,他用極其溫柔體貼的肢體動作,逐步碰撞在她身上烙下痕跡,有那麼一刻,她激動的想落淚。


屬於靈魂沉寂的部份,似乎就如此被填滿。


關於某些靜夜裡的遺憾、歉疚、自責與惋惜,未知的、暗忖可否重新來過的不確定性,在結合的那一瞬間,深刻地在他和她的腦海中不停自問。


隔晨,滿足和慌亂並存的於床單零亂的陌生房裡醒來,她的手心上有他用原子筆寫下的手機號碼。


『打給我。please~~~』字跡順著掌紋,蜷縮而歪斜。


她遲疑了,縱使有點窩心溫暖。


她猜,想要和需要是有差別的,而慾望和思念也不能代表過去的問題不會重現。


她將他的新號碼輸入手機的通訊錄裡,但始終沒有勇氣撥打。


然而,現實並不容她多思忖考慮,一個多月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那個早不來晚不來的生理訊號,偏偏要在他們離婚之後才發生。


深吸了一口氣,她決定必須與他共同面對另一個抉擇。


『是我。今天檢驗確定我懷孕了。』她在簡訊裡告知,不冷不熱又簡潔有力。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小時像現在如此難熬。


也從來沒有一個簡訊,能輕易地在她的生活中決定人的生死。


『妳說,我要怎麼確定、怎麼接受、怎麼相信妳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妳希望我怎麼答覆妳?我應該高興,還是該感到愧疚?』


他回傳的簡訊,靜靜的躺在她的手機中,冷漠殘酷的毫無溫度。


就好像,那些絢爛、瘋狂的交歡與爭執,早就被歲月和距離所吞沒。


她開始明白,以前的他和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在爭鬧不止。


很遺憾地……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的回頭了,一如索多瑪羅得的妻子。


只可惜避開了那些殘破頹圮、燄火衝天、哀鴻遍野的經典畫面之後,她依然註定成為一根定住不動的鹽柱。


而且,來不及欣賞一片荒涼的美麗景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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