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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排列 

  

她就這樣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也許是因為精神緊繃到某種程度,在經歷這陣子的緊張和擔憂後,終於讓她在這一刻莫名的放鬆。

柔軟舒適的床、潔白的床單、枕頭,原先的憂心和不甘受辱也能輕易的瓦解。

她趴俯在床上,眼角有兩滴因氣惱而流的淚珠垂掛,雙手呈現平穩的角度擺放在臉頰旁,鼻息均勻微弱。

直到一通電話持續不斷的叮鈴聲驚醒了她。

她慌張的看了看四週,抹掉已乾的淚漬,電話那一端詢問:『小姐,時間已經快到了,妳還要續訂一節嗎?還是要辦理住宿?』

順了順呼吸,她將聽筒拿離了耳畔,豎耳傾聽隔璧房間是否還有任何動靜。

『小姐,喂,妳聽到我說的話嗎?』

牆後一片死寂,連腳步聲都沒有,她頹然的嘆口氣,「不用了,我不續訂了,等會兒就去樓下退房。」

掛上電話,她索性起身將耳朵貼在牆面上,想再次確定自己的判斷。

看樣子,她這一場覺睡得太過安心,以致遲鈍的毫無所覺隔鄰的他早已離開;盯著腕上的錶,距離三個小時的時段還剩半個小時。

她不免悻悻然的想著,是嘛!沒想到這次他完事的速度會這麼快,居然不再多花時間跟女伴溫存、挑逗……,搞不好是他終於發現身體操勞過度,連心和甜言蜜語也會跟著疲乏吧?!

這個酸澀的揣想讓她既難堪又惱恨。

她承認自己也算是神經病,比起他的縱慾和劈腿好不了多少。有多少女人會當笨蛋?獨自一人開房間只為了監視、證實自己的預測呢?

更何況在這個年頭,孤男寡女進了賓館,不是為了辦好事,難道是蓋棉被純聊天嗎?她確實為了自己的蠢笨查證感到羞愧,也自知是浪費時間和金錢,但她就是無法控制想探查清楚的執著。

尾隨他進入賓館,她只對櫃台人員說:「麻煩妳給我剛剛那對情侶的隔壁房。」

櫃台人員當然以異樣眼光仔細打量她一臉的疲憊,再探頭看看她身後是否有像警察或是徵信社的人士;大概是對於這種像抓姦的場面已見怪不怪,櫃台人員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收了錢之後隨即把鑰匙交給她。

她當然不是來抓姦的,事實上,她也沒有任何法律賦予的合法資格;她只是像個瘋子一樣,想證實她所揣測的一切是真是假,想證實他的劈腿花心和殘忍多情。

真的很可笑!當她步入房間後,從薄薄的牆壁隱約聽到調笑聲和物品碰撞的聲響時,那些過程一如她以前經歷的,她果真當場崩潰的癱在床上痛哭起來。

牆壁時有被床撞擊的悶響,地毯似乎傳送了一些淫穢的氣息,門外有細碎的賓客步履,隔鄰尚有那個女人原先壓抑,而後控制不住的浪蕩呻吟。

淚沾濕了床單,她完全可以想像隔壁肉搏戰的盛況。

這不可能是第一次,但她卻是第一次體會聽見隔鄰上演好戲,心情是多麼複雜、尷尬和痛楚;那一波波的聲勢的確讓人臉紅心跳的難以逃離。

撫平自己的衣裳,她在浴室用清水輕拍了臉上的淚痕和雙眼的浮腫。

望著鏡中的臉孔,她究竟像什麼呢?若行經櫃台,少不得會有狐疑好奇的注視,她必須佯裝堅強。

只是,在外人面前的堅強又算什麼?

是因為深愛著他,所以覺得不甘和氣憤嗎?她一時半刻也無法釐清。

和他在一起已經兩年多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他唯一親密的女友,真可笑!唯一親密這樣的字詞,居然如此諷刺的禁不起考驗,又毫不值錢。

真正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信任對方而後遭到背叛的劇痛感傷。

她自以為他們的戀情是很穩固的,從沒想過他過著雙重人格的生活。在她面前是一副深情摯愛的模樣;回過頭來,因為慾望產生的深情摯愛,依然能夠盡情在其他女人面前揮灑無礙。

話要說回半個多月前,她的公司縮減事業體,整個企劃單位都被裁撤掉,助理轉任其他單位的行銷人員,專事承接電話業務;但公司為了節省人事開支,將所有行銷企劃執行外包,她與主管面臨資遣的命運。

公司的決定很倉促,只能被動的接受安排;她的心情很糟,想到自己認真工作到三十來歲,還要重新轉換到其他環境再求發展,格外忐忑不安。

那一晚,她走到他的住處樓下,恰好看見他與一位身穿黑色毛呢及膝裙的小姐攜手坐上計程車。

基於敏感多疑的直覺,她也跳上另一台計程車追蹤。

『喂,你現在人在哪裡?我到你家,結果發現你不在。』她在車上委屈的打手機求證。

『嗯……』他的聲音顯然有些意外和心虛,『喔,因為朋友失戀心情不好,我今天晚上要安慰開導他一下。不好意思讓妳白跑一趟,我明天再打電話給妳,好嗎?』

這樣的話語聽起來沒有破綻,不冷不熱,倒也不教人起疑。

收了線,她憑著打探到底的決心繼續一路跟隨。

隔著車窗,她見到他牽著毛呢及膝裙小姐走進賓館,心涼了一半。再次撥打他的手機,關機狀態轉至語音信箱。

她只能走進和賓館相隔幾公尺的餐廳,一頓晚餐吃得坐立不安,她刻意在餐廳待到打烊,幾度檢視窗外,依舊不見他和毛呢及膝裙小姐的身影,而手機持續關機。

獨行在冷冷的街道上,每一個黑夜裡的霓虹燈正像咧嘴嘲笑她的癡念。

寂靜的街頭,催促著她決定要花半個月的時間查明真相。

隔天,他回電時問道:『怎麼了?妳昨晚還好嗎?是不是有什麼事?』

『只是工作上有些惱人的事,想找你訴苦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竭力裝作雲淡風輕,並約妥了共進晚餐。

席間,他的面容一如往常,沒有任何值得懷疑之處。

她微笑著,按捺住幾次想脫口的質問,那個毛呢及膝裙小姐是誰?朋友失戀為什麼要上賓館?又為何要整夜關機?不行!她必須沉住氣,她暗暗提醒自己,否則很有可能聽到一堆真假難辨的謊言。

果真很悲哀!她無心也不屑他邀約她回家做愛的提議。

一想到他的床上,於同時期可能有其他女人翻滾過的痕跡,她只覺得噁心。

「改天吧,我這幾天心情不好,只想趕快回家睡覺。」她拒絕的很委婉。

這一晚散席後,她假裝繞到便利商店採購,揮別後不到幾分鐘,他步上了計程車,她跟隨之後的結果是另一家賓館。

屈指數算這半個月的查探,她看過長髮的毛呢及膝裙小姐,另一個身材嬌小,穿著牛仔褲、平底鞋的女孩,還有今天這個短髮的褐色馬靴女子;也就是說,包括她在內,他至少同時和四位女友頻繁往來中。

今天她能夠這麼勇敢的隨他進入賓館,完全是她決意為一切畫下句點。

是該結束了,每天心驚膽顫的查探,每一次的每一次,只是把洋蔥的心剝得更為催淚而已。

前幾天,好友皺著眉罵道:「妳怎麼這麼傻?妳應該跟他攤牌,告訴他所有的醜事妳都知道,不管是長頭髮的、短頭髮的,長得高、長得矮的女人,妳全都看過了,要他給妳一個交代。」

「妳幹嘛花這麼多錢一次又一次的跟蹤?既然已經確定他是個劈腿亂搞的爛男人,妳為什麼花錢又浪費感情的耗下去?!」

面對好友的評議,她無法回答任何適切的字句;事實證明,一個清白又專情的男人,不會三天兩頭背著她往賓館跑,再多的巧合都不足以解釋她所觀察到的現實。

還會給他任何機會嗎?想起這兩年多的相處,他那些濃得化不開的言語和舉止,那些曾讓她感動萬分的真摯情愛,怎麼會是假的?

為什麼劈腿的男人永遠都是最為嫻熟的大說謊家呢?

她真的不懂!

離開房間時,清潔人員正在隔壁替換床單,皺痕紊亂的床單被丟棄在推車上。突然一陣酸水湧上喉嚨,她差點吐了出來,悽惻的看著大戰完畢的場景,她有種重生後的勇氣。

她把鑰匙歸還給櫃台,那個櫃台人員的眼中有絲同情,「小姐,妳還好吧?妳看起來有點不舒服的樣子。」

她笑著搖頭,「我沒事,謝謝!大概是肚子餓的關係吧,不過我好好的睡了一覺。」

乾淨俐落的結束,並不需要通報他,她浮起一抹似笑非笑。

一個小小的舞台,只要把觀眾都取消了,忒煞好戲也沒辦法再演下去,那位主角若真的喜歡以情慾和欺瞞謊言構築自己的人生,也隨他吧。

沒有觀眾的戲,就算演技再怎麼精湛,也只是一齣無人捧場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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