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秋天，咳嗽常伴生活時分。
聽說，每到夜半至凌晨的3點到5點間，身體臟器修復走到肺，肺與氣管為了清除不好的物質，會以咳嗽清痰為身體排除，若在此時夜咳，最好不要服用止咳劑來抑制咳嗽，才能讓肺順利的清理雜物。
我謹遵這個守則。然，夜咳甚是擾人，總會咳到無法成眠，尤其是感冒時。我坐起身，狠狠的咳著，好像要把肺裡的痰，以及五臟六腑都一併咳到吐出來為止。
有時，有個人會體貼的為我倒上一杯溫水，或要求我吃止咳散，並且叮嚀我少抽菸；我會像個可愛的小孩溫馴的點著頭，再用臉頰倚著他的手臂撒嬌笑著。
昨晚，突然想起，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一杯水出現。
而那個人，已累得再也聽不到我的咳嗽聲。
有一條冗長的走道，阻隔在我們之間，不知道該怪忙不完的公事，或是討厭的居家隔局、分房而眠，還是該怪自己為何在夜裡咳嗽。
★★★ ★★★ ★★★
約莫是結婚的第三年，那年入冬特別冷，罹患了嚴重的感冒，久咳不癒之後引發過敏性的氣喘。
都說『醫生怕治嗽』，咳嗽藥當糖吃多了，似乎再也沒有效果。
邊咳邊喘煮著晚餐，深怕遲了開飯時間，公公又要發脾氣的動口辱罵；在油煙夾攻的情況下，咳喘連連，常有淚為菜添加了多餘的鹽。
三姊知道我的病一直沒好，等在桃園大廟前的某家店，剛好買下只剩下幾罐，剛熟成的麥芽糖。一罐也一公斤重吧，紅蓋子、塑膠罐身，裝著色澤澄黃美麗的黏稠體。
她笑著對我說：「老闆說單醣麥芽糖跟一般雙醣麥芽糖不同，能止咳喘，而且得花好久時間才可以做好呢。」
也許是類似醞釀的工法吧，我也不懂，只是認份的吃著蒸過的麥芽糖水攪著蛋，口感當然怪異的噁心……
我只記得有一晚睡前，我邊吃邊流淚，不是因為難吃，而是想起冒著冷風冷雨搶到麥芽糖的三姊。
如果這世界上有一種愛是完全無私的，我想，那就是親情。
被人愛著的感覺真好，有人在意妳的久咳，有人不管在什麼時刻，不管妳有沒有表達深切的感激，都願意沒有條件的背著妳到老。
那一年，那一季，久咳真的好了，麥芽糖還剩下半罐，偶而夾在土司和餅干之間吃下，不甜不膩，卻很暖。
就跟姐妹的感情一樣。有的，可以走到天長地久；有的，緣份一碰就散，禁不起考驗。
這兩者，同樣無法遺忘。
★★★ ★★★ ★★★
春天的寒也很磨人。
今年舊曆年初，因為感冒也咳了好一陣子，夜裡總翻來覆去睡不好。
某一天，在他離開了我好久好久之後，我的部落格留言板裡，突然出現一個叫 “諸公”的人留話，空白的大臉譜沒有圖案，連過去看只是某個沒有詳細資料的會員，也無從瞭解性別。
諸公寫著：『記憶中的旋律林慧萍的“新戀情”，是我很喜歡的一首歌，妳書寫的心情，真的感同身受，祝福妳！』
一個陌生人讓我聯想到他，除了那篇 “新戀情”的主題有些敏感之外，用詞遣句的語法都很像他。那是一篇放在部落格裡已好幾個月前的文章，怎麼會有人特意去翻看呢？
我當然不解，心裡想著他與諸公間的關連，也許…….我暗暗想著，他再次找到我了，只是……為了什麼？想知道我是否恨他嗎？
再過了一個月，我的嘀嘀咕咕欄裡寫著咳嗽一直未痊癒，感到很痛苦。
諸公在留言板裡寫著：『咳，吃中藥比較溫和且較無副作用可嘗試看看，自己也體驗過，多喝溫開水，祝早日康復。』
我不懂，為什麼這些問候必須用私密回應的方式。
四天後，諸公又在留言板裡寫著：『還在咳，真可憐，若是感冒引起的吃止咳散應該有效！記得冷性水果不要吃，如瓜、梨，如果是胃食道逆流得找胃腸科看看，多保重^^。』
“真可憐”這個詞就像個密碼，好像開啟了一條神秘的通道，也許真的是他。
當我禮貌的回覆感謝，並說明不是食道逆流，也買了中藥服用之後，不忘說了一句：『突然覺得你很神秘。』
那是試探，也是告知。真的是他嗎？其實我無法完全確定，謎底就像個疙瘩一直擱在心口上。
諸公就這麼消失了。
而我的咳嗽還持續了好一陣子。
★★★ ★★★ ★★★
前幾天讀到一瓶叫『Time Reset』的乳霜，廠商當然不是蓄意要騙人，只是人的肌膚要讓一切都重來，是有些不可思議的；人一旦過了20歲之後，肌膚和身體裡的膠原蛋白就會越來越少，耗損而不能再自行完整補充。
再怎麼樣，40歲的女人也無法像初生嬰兒一樣，擁有吹彈可破、白裡透紅的水煮蛋Q嫩肌。
關鍵是膠原蛋白所提供的彈性，用保養品能造假表層，但透不到真實的基底，鬆垮只是被隱藏在肌膚的底層內，時間不可能讓一切重來，40歲的女人再也不可能像20歲的女孩一樣。
那些不再存在的膠原蛋白，只能靠外來品補充，無論是吃的或抹擦的都一樣。文字可以重來，按Backspace鍵或是Delete鍵，再重打就是了。
但，人生卻不能重來，愛情也不能重來，重新出現的人其實只是提醒自己一切都不可能重來。
沒有人能回到最初始的自己和人生。
老煙槍讓尼古丁侵蝕了肺，勢必得一生與咳嗽共存亡，縱使戒了菸，肺再也不會是那兩顆乾淨粉紅的肺，燻黑的地方難以還原。
唯一能保證的是，壽命也許因此長一點。
如果哪一天我得到肺癌，可以確定的是我自找的，可以確定的是我會咳嗽一輩子，很多事都在當下那一個點已經決定往後的命運。
當我拿起第一根菸、第二根菸、第三根……，並且享受在尼古丁的刺激與洗禮之時，骷髏頭就在我的臉孔之下張牙舞爪的笑著。
好在，我愛過人，也被人愛過。
為我倒溫水的人會因此落淚，我的三姊會抱住我痛哭不止；而諸公呢？天涯遙遙之處的他，大概早就沒有傷悲的權利。
『Time Reset』也許只是個神話。
不再咳嗽也是個神話。
100.11.16 pm11:28
留言列表
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