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的黑灰白

每個上班日的早晨，女人都會開車順道至同一家『麥當勞』買早餐。

認真算來已有半年，送完孩子上學，掌著方向盤，

女人的心裡都在暗忖，今早該吃哪一個餐點？

滿福堡、豬肉滿福堡加蛋、薯餅、培果、鬆餅…….

熱咖啡、柳橙汁、冰咖啡去冰、拿堤、熱奶茶……

挑來挑去，縱使變化不算少，但吃進嘴裡後，

逐漸變成同樣的滋味。

女人當然習慣了，就跟婚姻一樣，

走到最後，什麼事都可以習慣，不能習慣的，就練習直到習慣。

沒有大悲大喜，也沒有不幸福、不滿足的感覺。

某一個發票對獎日，女人翻出厚厚一疊發票，丈夫在旁驚訝的說：

「天啊！原來妳是 “麥當勞”的忠實顧客，貢獻這麼多！」

女人笑的尷尬，不自然的答：「是啊！我喜歡吃他們的早餐。」

「不嫌太油膩嗎？妳吃不膩啊？」丈夫多嘴又問了一句。

女人聳聳肩，不置可否。

其實，女人說不出口，她只是利用每個上班日的早晨，

用幾十元去買一個笑容，餐點才是附加價值，

雖然有些可悲，卻是女人快樂的泉源。

女人喜歡聽到櫃台點餐員說：「歡迎光臨！很高興見到妳。」

好吧！女人得承認，她不是這麼幼稚無知，

那是『麥當勞』的服務宗旨，多少有些商業和公式。

女人想看到的，其實是一個親切禮貌的小男生，綻開一個露齒的笑，

「妳今天想吃什麼？」「開車要小心喔！」「很高興見到妳。」

那笑容不像是虛假的，如此地真誠自然，關懷也不像制式問候。

小男生會說：「在下雨喔？」「今天變冷囉！」

「薯餅剛起鍋，要小心燙喔！」

即使對話很簡短，毫不矯飾的熱切，仍在小男生的眼神中。

女人確實喜歡看，覺得自己的心情也會因此愉悅，

偶而不幸遇上小男生的休假日，女人難免有些失望，

有時女人甚至會浮現難得一見的羞澀，她知道自己很誇張。

當然，女人也得承認，其他的年輕人也很可愛，

但女人估算小她近20歲的這個幹部，對於服務顧客，最是樂在其中，

縱然是女人自己的想像，她也終是忍不住多看幾眼。

小男生的露齒笑容總是讓女人想起一個人，

那是相片、信件、腦海中的記憶所無法取代的真實，

面對面的短暫交集，誠摯而熟悉的微笑，類似的五官和嗓音，

女人看到了已逝的初戀情人，那場刻骨銘心的相戀，

那段傷心欲絕的生離，與之後的死別。

年近半百的女人，只是在『麥當勞』裡，用區區數十元的早餐，

換一個屬於回憶的笑容，為自己的青春歲月取得救贖，

哀悼在 “臉書”中永遠找不到的一個位置，

一如聽到 “Bee Gees”的『How Deep Is Your Love』，

女人會想起初戀情人對她深情演唱的樣貌，而痛哭失聲。

與其如此，女人寧願進到『麥當勞』，

因某人的親切微笑而微笑。

那樣的回憶，終究較美較好。

99.11.30 am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