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江文豪
我一直覺得我的身上有股難聞的怪味。
可是，我沒辦法在這種頭暈目眩的情況下把味道去除掉，我之前就跟玉蘭說過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濃到發臭，聞了簡直噁心。
這下可好了，那股發臭的香水味染到我身上來了。
才剛推開大門，我一眼就瞧見明亮的客廳裡，小靜悶不吭聲的坐在沙發上。
雖然擺明了知道她是在等我回家，我還是巴巴的說：「妳怎麼還沒睡？」
小靜臭著一張臉走向我，還用力的用鼻子狂聞。「爸，你又喝酒了，你怎麼不想一想身體健康有多重要？而且搞到七晚八晚才回家，你都不知道我多擔心你！」
我刻意避開小靜的臉，大剌剌的撲倒在沙發裡，「嘖！妳不讓我喝，那我能幹嘛？妳知道，總會無聊的……總是要跟朋友聚一聚……」
「爸，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半夜三點！三點耶！你跟什麼朋友聚到這麼晚？」
「噢！妳也幫幫忙，我已經喝醉了，哪會注意現在是幾點？」
「還講哩，我泡好的茶都冷了。」小靜不耐煩的盯著我的臉。
我又沒有要她等門，我也從來沒有要惠敏等過門，若是她們都提早睡了，我不是也很輕鬆嗎？
喝的七八分醉，又哪裡想開口說話？
「爸~~~」
「幹嘛啦~~~」我從鼻子哼出這句。
「你打算今天晚上睡在沙發上嗎？」
我懶得回答。
沒想到小靜開始動手脫我的襪子，還一面把那杯冷茶往我嘴裡灌。
煩死了！我一把推開那杯茶，偏偏好死不死的小靜手滑了，茶不但潑了一地，連杯子都碎成三四半。
「爸，你在幹嘛啦！」她氣惱的拿著我的臭襪子抹地上的茶漬，「真搞不懂媽怎麼受得了你！」
我覷起眼，睨著小靜。
「啊現在是怎樣？妳要給我喝冷茶，還要罵我？妳媽也沒妳這麼囉嗦。」
「對啦，我是囉嗦。」她一面撿地上的碎片，一面用鼻子繼續聞，然後，我看到小靜的臉色大變……
「爸，你告訴我，你身上為什麼有一種很奇怪的香水味？」
我把臉埋進自己的臂彎裡，「我哪知道？」就說玉蘭不該這麼該死的噴這麼臭的香水。
「你……」
我根本看不到小靜臉上的表情，只聽到她顫抖著聲音，「爸，你是不是去有女人作陪的那種酒店？還是你……」
小靜像在嗚咽，「還是你已經等不及了，馬上又去跟別的女人搞七捻三的？」
我重重嘆了一口氣，她真的要在這種時候跟我講這些嗎？話說……她是我女兒，難道就有權利在惠敏死了以後，沒有分寸的數落我的不是？
「不關妳的事，問那麼多幹嘛？」我繼續把臉埋在臂彎裡。
小靜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算我沒用，我緊張的抬頭看她到底跑去哪裡。
只見她好端端的……不對，她渾身發抖，我不知道是我喝醉了眼花，還是什麼，她晃啊晃的，眼淚拼命的流滿整臉。
好半天，小靜才慢慢的說：「爸，我真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過你的生活？」
「我怎樣了，我又怎樣了？」
我按捺不住火氣，強撐起身體半坐著，狠狠的瞪著小靜，「妳懂什麼？我也是個男人，也一樣有需要，妳不要說的我好像是十惡不赦的匪類。」
「難道不是嗎？媽在世的時候，就算你對不起她，她都不跟你計較，這些都算了。等媽過世了，你一樣自顧自的喝酒玩女人，你一點愧疚感都沒有嗎？媽連百日都還沒滿……你就急著去享受你的人生，這到底算什麼啊！」
「妳給我閉嘴！」
我把桌上的茶壺也一併掃落地，匡啷匡啷的聲響簡直比任何歌曲都好聽。
「就說妳不懂，我起碼五、六年以上都碰不了妳媽了，我也是人，而且是個男人，她不讓我碰，當然就不會阻止我去碰別的女人……」
小靜驚愕的張大眼，「你到底在說什麼？媽生病了，她怎麼可能有心思和體力做……那些事，她先前說不定是因為更年期的症狀，總是精神不集中，因為身體不舒服的關係……你不要把錯都怪在媽的身上，這對她很不公平。」
她不說還好，越說我越火，我啪地一聲，重重的捶了沙發。
「妳不懂就少開口，妳知道妳媽幾歲？她大概才57。妳又知道我和她有多久沒有……在一起了？從妳嫁給那個王八蛋以後，我跟惠敏就分房睡了，妳就非要我厚著臉皮挖這些老爸老媽的私事出來說？！」
我看的出來小靜非常震懾我的說法，但她一臉倔強的流露出完全不服氣的表情。
「我不是要逼你說這些，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你這幾十年來的浪蕩事，盡往媽身上推，你不應該把這些當成藉口，好合理化你的行為。」小靜使勁的咬住雙唇，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請妳搞清楚妳現在的身份是什麼好不好？」
我豁地起身，一陣暈眩的又倒回沙發，再怎麼說也輪不到小靜來批判我。
「妳要知道，所有的夫妻都有自己的相處模式，不是妳可以隨口亂說的。」我吼著，「妳知道妳媽這幾年根本跟死人沒兩樣，我不是說她生病的時候，不對不對……她根本就像個只會做家事和煮飯打掃的機器人，不哭也不笑，她從來不跟我多說什麼，不管我幾點回家、幾點出門，不管我到底有沒有吃她煮的飯菜。有時候我都不知道，到底她是透明人，還是我是透明人？妳以為我喜歡回這樣的家嗎？」
小靜的眼淚繼續流了下來，「爸，我求求你不要這樣說媽！」
我發起狠，「我為什麼不能說？我為什麼不能說！她在世的時候，我搞不懂她在想什麼？妳那天坐在她的床上看著窗戶外面，簡直就跟她一模一樣！她就是這樣，每天到了傍晚就坐在那裡發呆。」
「當她真的走了，我還沒權利發言嗎？妳只知道我對妳媽不公平，妳哪裡知道她對我也很不公平！」
「爸，夠了，你真的不要再說了。」她雖然像在哀求，可是我依然看見她眼裡跟我一樣燃燒著熊熊怒火。
「妳真以為是她寂寞空虛？我看最寂寞空虛的人是我，如果不去找那些人喝酒打發時間，不去找幾個女人……」
說著說著，我只覺想吐又心虛。
「你現在氣頭上，別再說了。」她蹲下來，開始撿拾地上的碎片和茶葉渣，不知怎麼，我看了就是討厭，我不知道小靜為什麼這麼瞧不起我？！
我勉強自己靠向她，然後死命的推了她一把，「妳不要弄了，明天早上我自己清，妳快去睡覺，別管我！」
跌在地板的小靜比我還狼狽，她怔了好一會兒，眼淚依舊從她眼角不斷地湧出；我想到惠敏也曾經這樣看著我……
「什麼東西啊！你們母女倆怎麼一個樣~~~」我甩頭撲往抱枕堆，「真是煩死了！妳讓我靜一靜，我還活得好好的，輪不到我女兒當管家婆干涉我的一切。我是找女人了，那個瘋婆娘偏偏要噴這麼臭的香水，妳以為我喜歡她什麼嗎？發洩，男人只是……在發洩而已，什麼愛不愛的，都是狗屁！狗屁！」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抬頭了，腦袋裡就像有十幾輛卡車壓輾過的感覺，我只想睡覺，我保證明天會好好跟小靜溝通。
雖然我辦不到像個傻瓜一下班就杵回家，至少……至少我回早點回來，或者叫阿彪和王哥到家裡來喝，是說，小靜受得了他們講的那些粗言穢語嗎？
惠敏就受不了！她總是笑咪咪的備完酒菜，便窩在角落戴起耳機聽音樂和看書。
她們不懂，男人之間總是要有些應酬，要有個出口宣洩一下工作和生活上的不順心，總不能連這點樂趣都被剝奪。
我要是好好跟小靜溝通，她應該會理解。
腦袋越來越不受控制了，我好像看到惠敏一面微笑一面對我搖頭，還看到玉蘭那對大奶在我面前晃啊晃的。說真的，玉蘭發騷的浪叫聲確實讓人更帶勁的猛幹……如果惠敏對我也是這樣就好了……
恍惚中，我最後的印象是小靜說的話。
「爸，如果你這麼討厭我住在家裡，你放心，那我明天就搬回自己租的房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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