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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彎著腰半蹲著,他一手拿花剪剪除已呈乾枯的枝椏,另一手不停拾掇散落在土壤、地板上的葉片。


狂風掃過,縱使簇新的葉也無法牢牢將嫩綠留在枝頭。


嘆了一口氣,他撐起乏累的腰桿;起身時,一眼瞥見陽台牆頭的那盆杜鵑,赫然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已冒出一朵粉紅的花。


一月,還是冬寒,要在舊曆年前才過大寒,怎麼杜鵑會這麼急?


心裡正感奇怪,想起杜鵑許是萬年長生,在早春的早春探出頭來,亦無忒煞。


若是三月滿山滿谷的紅粉桃,反倒不稀奇。


沒時間特別澆水、施肥、照料,從沒臆想能得到一份杜鵑給的驚喜,他靜靜地注視著那朵早春的杜鵑,好半晌後再次幽幽一嘆。


回到房裡,他拿起掃帚慢慢清掃家裡的灰塵,這陣子非常的忙,處理所有瑣事佔據了他大半的時間,回到家實沒有體力再整頓環境。


掃著掃著,他拉開了房門後的空隙,那些依在牆縫角的塵垢必須小心,總要黏在掃帚毛上;他伸出手來回的掃入畚箕裡,不一會兒,即清晰看見掃帚尾沾附著糾結成團的長髮。


唉!


以前掃地和清灰塵的工作一向歸他,他心疼鼻子容易過敏的她,聞不得粉塵味;日復一日的度過二十幾年,有時見她白晝即懨懨的賴在床上,他偶也感到心裡不平衡和不耐。


浴室、客廳、房間梳妝台的地上、電腦桌旁、廚房,每次清掃時都有她大把大把遺落的長髮絲,掃起來格外費神,他會埋怨她不小心,「就叫妳早點睡,別學年輕人熬夜,妳看看,胃口差、氣血不足、精神又不好,頭髮掉的到處都是…….


她懶懶的半睜開虛軟無力的眼皮,「也不是故意要熬夜的,夜裡總睡不著。」


「妳白天少睡點,晚上又怎會睡不著?」


他氣惱的頂了這一句。


該是關心的,但不知怎麼,口氣卻忍不住的衝,他就是不喜歡她才過五十歲沒幾年,竟疲老的像個七十幾歲的婆婆,連規律作息讓體力好轉的責任都盡不了。


一邊掃起遺留在門牆後的長髮,他一邊止不住的心酸,要是當時懂得警醒這些徵兆的話…….


她曾經活力耀眼、笑容燦爛,每每一想到她攏掩窗簾,躲在房裡刻意製造黑暗的癱軟在床,他的疼惜感會不自覺的轉為無奈惱火。


是攢不出多餘的心力關懷她,所以視為當然嗎?還是心底早就認定她是蓄意裝懶、偽脆弱,好能少做點家事,因此不以為意呢?現今想來,似乎再也分辨爬梳不清。


看了看腕上的錶,上午十點多,時間還充裕。她一向喜歡青春嬌豔的杜鵑,那盆新生的杜鵑,若能陪著她、讓她欣賞著,總是比孤獨的擺放在陽台,淒淒迎風招搖的好。


就這麼決定。


他收好清掃工具,顫巍巍的走向陽台,捧起杜鵑,幾片老葉在移動時被刮落,返頭一看,眼角莫名的濕潤起來。


換上便鞋、穿起大衣、開啟大門,揣進褲袋裡的鑰匙在一月寒冷的風中叮噹作響,粉嫩的杜鵑花瓣映入瞳眸。


他一步步朝著通往她墳前的路,吃力緩慢而行。


 


 


 101.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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