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晚在家裡煎了一條黃魚之後,終於理解大姊夫為何會說黃魚的“味道很厲害”。
「很厲害?」我狐疑的反問。
熟知大姊夫語法的大姊隨即解釋:「就是味道很腥……」
半是疑慮半是好奇,以前從沒買過黃魚,是除夕前一晚到黃昏市場時看到魚販簍裡擺放兩條黃魚的樣子很漂亮,挺合適年節,便花了兩條兩百元的價格買下來做年菜之一。
我完全依照大姊夫傳授的作法,黃魚先乾煎再耐心紅燒。
乾煎黃魚和紅燒時,鍋裡的味道是有些嗆;等到上了桌,後續獨享了近半尾之後,也覺得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孩子們倒是對黃魚鮮嫩軟綿的口感讚不絕口。
但接下來的日子,切切實實體會到何謂“味道很厲害”。
也真是古怪,洗魚、吃魚的時候並不覺得魚味腥嗆難以入口,但調理過程和後續幾日才見識到什麼是如影隨行、揮之不去。
這幾天從外面回到家,一推開家門,迎面就聞到一股煎魚味飄迴在室內。
第一天我問:「咦,你們誰會煎魚啊!是爸爸煎魚嗎?」
兒子答:「沒啊。」
怎麼有魚味呢?我裡裡外外走了一趟,想確認味道是從哪裡飄出來的。進了廚房,彷彿是隔鄰煎魚的味從窗口飄過來,心安了。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直到今日,鄰居不再煎魚了,我家卻依然充斥著久久不散的魚味。
「你們都沒聞到煎魚的味道嗎?」每次一進門,我就不死心的追問孩子一遍。
「沒有啊!」答案一樣。是我鼻子敏感的錯覺嗎?
我家樓下開了一間小吃店,常有各種食物的味道隨著廚房旁的小窄巷沒天沒地的漫淹上來,可現在我怎麼聞,鼻子裡唯一辨視的標記就是煎魚味。這也算了,前兩天經過我家一樓小吃店,更發現他們其實在門上貼了個公告,店家從二月十五日一路休息到三月二日才開工營業。
根本讓我覺得自己恍神。
這一週,我年初六晚上開始感冒發燒一直沒好轉,綠手指為了讓空氣流通,等大家都入睡後,他會在廚房放一台電扇往窗口外排吹對流。半夜我被咳嗽侵擾,翻身起床準備喝溫水時,第一個竄入鼻腔的就是密密麻麻的煎魚味……
這可真是困擾的不知該做何解釋。除夕前我才耗費大工程的花了五、六個小時,仔仔細細的清理了廚房所有的角落、牆面和抽油煙機,現在我四處找尋,完全聞不出來魚味到底是附著在哪個地方。
我家算是坪數大的長形房子,兩端各自有陽台、落地門窗,勉強靠著帶狀透氣的動線。看樣子味道是擠身在中段的廚房、客廳和餐廳,也許是滲透進門縫,也許是門邊角、門後牆、附在玻璃窗上。我被煎魚味搞得有點焦躁,因為全家人只有我聞得到。
是的,就算是感冒鼻塞,每當放在廚房用來排風對流的電扇一啟動時,整座廚房隱身在磁磚縫、壁面上的厲害黃魚味,就這麼肆無忌憚、招招搖搖的現形流竄。
跟煎魚味共存當然不難,我只是不解,它還要在家裡待多久才會消退?
或者該說,到底哪一天才能讓我的鼻子無所覺的徹底忘記,有這麼一條黃魚曾在我家廚房的鍋裡乾煎紅燒過。
你知道嗎?這條在我家平底鍋煎得成功漂亮的黃魚所殘留的味道,壓根就跟我人生中許多密集瑣碎的小事一樣,不值得在意、不值得掛心、不值得我犯神經質的去找尋蛛絲馬跡遺留的路線。
有些事情之所以無所不在,不是因為它真的還存在,或是具體消失,卻是無形的依附進並成為腦袋和鼻腔裡、心中的印記。
而且我篤定我還是聞得到。這是病態嗎?我想是的。
就好比人生中那麼多傷痛、煎熬、過不去的關,在那個當下,我們無論如何都勸服自己放下;再小心翼翼的用完好的紗布封好、蓋上、塗了藥,不再提似乎也就沒事了。但在記憶裡一再鮮明的痕跡,其實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喚起的。
要是可以放下,誰還願意再提起?問題就是,我現在真正的明白了,絕口不提並不能代表什麼,“放下”並不是提都不提,假裝自己想都沒想以證明自己“應無所住”。最高的境界應該是—還記得,但是不介意、毫不在乎了,才能當成個笑話嘲諷自己、或是不帶情感陳述事實似的說出來。
這一天,才是雲淡風輕。
講到我家這條黃魚味的頑強附著,突然變成一則玄妙的『小故事大道理』,牠要是還有靈,應該也覺得自己挺無辜的吧……
而且呢,若是悟不出任何道理,大概也永遠不解一盅用七七四十九天熬燉出來的 “無敵海景佛跳牆”,又怎麼會輸給了三十元港幣一碗的“黯然銷魂飯”?!(這一段純粹是搞笑手法,不用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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