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家庭札記-33

 

孩子漸漸長大了,一股不安時常環繞在我的心裡。

說我是瞎操心吧,但說真的,三個孩子除了上學之外,每次出門、與友人聚會來徵詢我同意時,答應的當下我不停的提心吊膽,雖然我刻意忽略這種感覺,但這種隱隱作響的憂心總會延續到他們行程完畢歸來才會結束。

也記不得是因為看了太多殘忍變態的命案,還是因為自己看太多電影太容易腦補情節的關係。縱使努力的教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我依然恐懼孩子陷入天災人禍裡,萬一他們怎麼了,我大概也痛苦的無法活下去。

當然,我比誰都清楚每個人需要的是自由與信任,我必須放手,讓孩子獨立的去面對生命中的一切;於是乎,這些時不時氾濫的擔憂,只會變成我內心煎熬的小劇場,始終摧殘著我。

有一年,為了寫文學獎比賽的短篇小說,我把那種擔憂化為實境的痛苦寫進了小說裡,基調怎麼看怎麼痛苦,內容並不是晦暗陰沉的,我寫的是為人父母在孩子失蹤時的痛楚和家庭堅固的關係因此瓦解的過程,直到謎底解開。可我在寫的時候、後續校對的每一遍都淚流滿面。

就像那年我看電影「蘇西的世界」一樣,我覺得我一定會像蘇西的爸爸永不放棄的追查線索,就算女兒被殺了也一定要找到兇手。

 

也許當父母的天生就會操心、也最有資格操心;在心裡我把憂慮兒女當作是做父母的權利之一。

不過,我家女兒可不這麼認為。

讓孩子飛翔是早晚的事,我內心樂於見到他們成長、追逐自己的夢想,然後看著他們沉浸在理想達成的喜悅和驕傲中。

可是,如果每一次的放手飛翔都有可能要付出危險的代價,那我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能每次都衷心祝福放手讓他們前行。

三個孩子的個性都不同,我自認還算個聰穎的媽媽,在熟知他們各自的性格後,對於孩子的大方向價值觀教育會相同,但會採用不同的方式和他們相處,也用不同的溝通方法,讓彼此在面對他們生命必經的課題時,都能有一種比較舒適的感受。(我非常不願意冒險破壞親子關係的和諧,我不使用斯巴達教育在某程度來說也有點爛好人之虞。)

所以我將自己的擔憂稱之為為人父母的悲情,一點也不為過,因為這種悲情是現階段的他們完全體會不到的心情。(而且,總是冒著被他們嫌棄的風險說出實話,即使會被討厭。)

記得大兒子第一次對我大吼是幾年前他要跟朋友跨年。

當年台北市最潮的跨年地點是101,因為有煙火。大兒子一直是表面上很聽話的小孩,即使我知道他很不以為然,但他通常不會當面反駁我們。那一年他才高一,1516歲左右。家住省道邊的我們,每年新年跨年當晚都飽受川流不息的車流侵擾,塞車、喇叭聲不用多提,夜不成眠的陰影是我對跨年反感的主因。

我那時擔心的是從未參與過跨年的兒子,恐怕會被擁擠的人潮推擠受傷、跌倒被踩爆頭(新聞裡明明都有)。再加上跨年夜的年輕人多不勝數,依他的說法等搭到捷運回到家已是淩晨三、四點。

女兒也嚷著要跟,說哥哥會保護她。

這是我最後的底線,我跟大兒子溝通:「能不能等到你上大學再去跨年?」

我們一來一往討論了非常的久,他的情緒也越來越激動,最後哭著衝著我嚷:「媽,我真搞不懂妳,妳難道不知道我有多在意自己以前人緣差嗎?現在終於有人願意約我出去跨年,妳為什麼還要阻止我?妳非要讓我都沒有朋友嗎?像妳人緣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會懂我的感覺?」

他這幾句話堵住我的口,我沒有再多說其他的話,只說:「好,我知道了,很抱歉,那就請你注意安全。」(其實,我多麼想跟他辯解,我根本不是像孩子所以為的好人緣,那只是他們憑藉我描述我年輕時期的故事,所想像而來的。)

原來,跨年不只是跨年,而是象徵兒子的人緣有所突破的界線。我確實不該阻攔。(心裡的OS:如果你真要拿命來換你的人際關係的話,你這麼心甘情願,我也只能認了。)

果不其然,真到了應變能力較好的年齡時,他反而一點跨年的興致都沒了。大兒子這幾年的外務真沒少過,隨時有好幾票不同圈圈的朋友,在高雄念書回一趟台北,或是寒暑假時總有飯局。但大兒子已體貼地懂得保留時間陪伴我們,也許是說說話、分享感想,也許只是陪我們看看影片。

個性堅毅倔強的女兒更是經歷了強勁的革命期;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革命會弄壞母女的感情。

縱然我常常耳提面命目前社會的人心險惡,不得不防,無論是陌生人或是熟識的人,都有可能會是害妳的人。女兒初時當然是嗤之以鼻,偶爾則會強烈的抗議:「媽,妳為什麼總要把人想的這麼壞?又為什麼總是想把我們教的跟妳一樣,全都認為別人都很壞?」

我誠懇的溝通,我每天看了無數新聞,許多動歪腦筋的人誘騙年輕的孩子,再加上小朋友涉世未深,總是輕易的相信別人、缺乏防備,或者因為同儕的壓力就跟著做壞事……我自認為我的分析很有道理。

「妳不信任我嗎?」女兒憤憤然的問我。

「不,妳誤會了,媽媽不信任的是別人,我根本沒辦法相信外面的人都是好人,他們並不是都像妳一樣用真誠的心和純良的想法對待身邊的人,所以我才會擔心、才會要妳隨時提高警覺。而且,妳有青春美好的肉體和單純善良的心,那是歹徒在覬覦的和想利用的……

看著女兒翻白眼露出一臉天啊!殺了我吧!的表情,為娘我內心複雜,很努力的忍耐住,以免那股擔憂因為她的不領情,轉化成情緒發洩出來,那一切的一切都叫做師出無名了。

--------------------------------------------------------------------------<我是分隔線>

(題外話:在分隔線以前的文字,已經是將近一年前寫的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頹廢到如此。明明有時間,卻放著許多像這篇寫到一半的文章,存在小小的隨身碟,分門別類的擱著。也許是因為,文字對我而言的紓壓能力已經減弱很多。呵呵呵!)

 

在分隔線之後的幾個月內,又陸續發生好幾件駭人聽聞的恐怖情人或是分屍案件,甚至還有許多小朋友因為臉書或交友軟體,就這麼輕易的結交了所謂的()男友而離家出走,或成為性慾禁臠。

我對孩子的交際應酬所產生的焦慮,幾乎達到巔峰狀態,我無法(也不能)限制孩子出門。常常是微笑著點頭同意,交代一句「注意安全」,然後內心小劇場上演著悲慘淌血的幻想戲碼。

消化自己的情緒,於我而言並非難事;困難的是我必須在孩子面前偽裝我的提心吊膽,只希望不會因此令孩子感到厭惡與厭煩。

我曾說過,我認為做父母最大的痛苦來自於“看見自己的孩子,成為報紙社會新聞的頭條”,無論是殺人、被殺、自殺,那種悲痛是永遠無法消滅遏止的。

每當看見某某孩子被殺、被性侵凌虐至死之類的新聞,我無法想像他們的父母要怎麼熬過悲傷;一想到這些措手不及、難以挽回的事故所造成的傷痛,孩子再也回不來,我總是情不自禁濕了眼眶、感到心痛。(誠心詛咒這些自私、殘忍兇手通通去死。)

去年9月開始,孩子的態度有些不同的轉變。大兒子到日本展開為期一年的交換留學,我們大概一兩天就會通一次LINE電話,動輒聊上一個多小時。女兒讀了高職後,更加懂事、體恤我的憂慮,會詳細說明跟誰出門、去幹些什麼、參與什麼聚會,也不再譏笑我貌似迂腐的言論。

以前曾想過,是不是該慶幸小兒子是個像我一樣宅的現代人類?!但慶幸的未免太早,總有個熱心同學邀請他放學後騎ubike一起去逛水族館,看烏龜、看魚、買材料;這孩子仗著能在我們下班前回到家,事前總未做任何告知……

也許,我是說也許,每個孩子都必須等到自己當了父母的那一天,才能真正明瞭,存在於父母心中那一絲一縷永遠地牽掛,既不可笑、也不多餘,而是在眷戀的愛意中幽幽的滲著點悲情。

 

 

arrow
arrow

    墨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