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的黑灰白

最近，每天中午上班時，同事看見我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妳怎麼剛上班看起來就這麼累啊？！」

我的回答總是：「沒辦法，就真的老了，再也騙不了人，臉上已經寫著蒼老囉！」

出門前照著鏡子化妝，只覺自己一臉老態，什麼細紋、毛孔粗大、些許區塊的乾燥、斑點黯沉，並不是新鮮的詞，而是真實的存在於臉上。

好心的同事會安慰我：「不是蒼老，是疲憊。」

假設真的只是疲態，不知道該怪孩子還是該怪自己。

7點20分起床，是為了載孩子上學，半夜1、2點才入睡，是在處理難纏的小兒子。他們上學後，我想睡回籠覺，不管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不但睡不安穩，也仍得起床準備中餐或是出門上班。

能讓自己有些精神的方法，唯有出門前洗澡、服用維他命B。

幸運的是，綠手指還算體貼我，大部份時候是他起床載孩子上學；當遇到他輪早班得先去上班的時刻，當然兩個人都要黑著眼圈。綠手指是個奇葩，雖然睡眠品質因為鼻子問題而不太好，但他是那種隨時隨地都能打瞌睡的人。

我從來沒辦法像他那樣活在當下，只有床才是我的歸處。

像我們這樣苦命的夫妻，作息因為工作都亂了，還需要陪著孩子早起，當然很痛苦！夜裡試著早睡，三不五時會有精力旺盛的小傢伙，過來搖醒我，要喝牛奶、要抱抱、要灑好夢粉，或是聊了幾句不甚重要的事。

孩子累了可以倒頭便睡，但年紀大了的我被搖醒之後，往往難以成眠。

我跟同事埋怨過是孩子搞得我疲累，同事總是恥笑我太寵孩子。

「我們以前不是都自己走路上學，誰敢要爸媽載？是妳自己活該！」

當然，人都習慣以“自己的經驗”來看待事情。我小時候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寫功課，6點看半小時卡通，被趕去洗澡後接著吃飯；吃完飯和姊姊們輪流洗碗。要是9點沒上床睡覺，或是沒寫完功課，鐵定少不了一頓好打。

現在的孩子說來是可憐的，童年的規律沒了，隨性自由的結果是父母也跟著遭殃。

假使如同事所言--孩子會自己走路上學，誰會載孩子上學？

「我同學全都是爸媽載去上學的。」女兒氣嘟嘟的反應過。

沒錯啊！校門口擠了一堆機車、汽車，下車的都是睡眼惺忪的孩童。你當所有父母都樂意當王子公主的僕人嗎？

這壓根都是環境寵壞了孩子，即便是走路上學的孩子，身邊都有個幫忙背書包、提東西陪走的媽媽。

在我努力訓練孩子獨立的過程裡，觸目所及的環境中的旁人，全都是阻力。孩子被逼得入睡，早上不見得能起床，若是叫不起來而遲到了，聯絡簿裡斗大的紅字也根本是寫給家長看的----『上學時間是7:30~7:50，請讓孩子早睡早起！』

是說，有哪個父母會“故意”讓孩子晚睡晚起？不是寫注音，看的人當然是要簽聯絡簿的家長。現今的小學老師修理和提醒的永遠都是家長。

截至目前為止，三個孩子的小學級任老師共計8位，我尚未遇到任何一位是在校即強烈要求孩子“你自己務必早睡、別遲到”的。這也是讓我最義憤填膺的部份，即使我溝通過---老師開口要求孩子自己做到，絕對比家長硬ㄍ一ㄥ孩子還有效果。

但，老師們總不知不覺的對孩子傳達了一個無聲訊息----『你會遲到是你父母的責任。』

這不是我的疑心病和反應太過，幾乎每位老師打電話和寫聯絡簿時，在在表達的都是父母必須配合、必須遵守上學時間。還曾有老師半是警告的對我們說：要是孩子再遲到的話，就要通報教育上級“我們是問題家庭” 之類的狠話。

這些反向操作，完全違逆了我希望孩子獨立的方向，更讓我困難重重的必須一一去應付和答覆，孩子遲到的錯，到底是誰的錯？真的是我們父母不夠盡責嗎？當要求和威脅都沒用的時候，我放棄工作就是萬全之策嗎？

時間不夠處理孩子的家長，最後只好丟到安親班、補習班，只要按時去接送，就不需煩惱陪孩子寫作業、擔心孩子作息。

然而，若這樣的家長最後擔負的角色只能變成付費的消費者，與孩子之間的關係，除了要求與配合之外，能剩更多的時間來相互關懷嗎？

我並不認為自己是個好媽媽，我也曾氣極的因為小兒子遲遲不寫作業，還吵著要用電腦，而打了他一頓。結果是什麼？小兒子威脅我－－他要打１１３。

我只記得自己冷笑了一聲，「沒關係，你趕快打吧，警察把媽媽抓走也好，因為當你媽真的很累；社會局把你帶到其他家庭也好，說不定你會過得更快樂，我們就不必像現在這麼痛苦、煩惱了。」

小兒子一聽，當然慌了，撲到我身上說還要當我的孩子，還說我壞心的只會欺侮他。

軟硬兼施，獎勵和體罰都做了，效果仍不彰，縱然我內心裡掙扎的是，同樣的方式適用大兒子、女兒，不見得就適用小兒子；但面對自制力欠佳的小兒子，每晚過了10點才能回到家的我，簡直是欲哭無淚。

小兒子貪玩電腦遊戲，前晚綠手指氣得把他的電腦螢幕拆下收起，我則是把我的電腦設上密碼，一致執行我們對小兒子的最後通牒—那就是他再不自立自強，以後再也不能玩電腦了。

誰知他昨天下午放學回到家是跑去睡覺，起來後一整個晚上做的事是畫圖、玩紙人。他對課業懶散，當然是認為課業無趣，依賴性重的想要我陪寫。

溝通無數次，希望小兒子體諒我下班後的疲累，他依然故我。

尤有甚者，婆家的伯伯、姑姑們也跟著唸我：「妳怎麼能讓孩子晚上自己出門買東西呢？現在外頭的壞人這麼多！」「妳怎麼能讓孩子自己寫功課？」

你看看，是社會環境寵壞了孩子，讓每個孩子跟著更無能、更依賴，是“壞人”害得父母都得小心跟隨，是教育讓孩子認為自己不必負太多責任，全都該由父母去扛責任……

大兒子說他看過一篇報導，上面說到“被犧牲掉的一代”就是如我現在年齡的家長。因為曾被父母嚴厲對待、教養，當我們做了父母之後，就以更溫和良善的方式來教孩子，卻不幸變成老奴；最後所有的孩子都嬌縱的不可一世，眼中只有自己。

寫到最後，我除了無奈之外，更感氣憤。

我自認是個對孩子EQ良好、耐性十足的人，若果整個環境都在唱反調，我的堅持永遠不可能產生效用，這多讓人沮喪！

當我告訴孩子：「你要學著對自己負責。」旁人卻告訴孩子：「你做不好的話，是你的父母要負更多責任。」之時……

你們覺得，孩子心底的抉擇是卸責輕鬆點，還是負責任比較輕鬆？

唉！真不知道歸納到最後，是否就真成了----我認定『有時候我抽離，留下愛還在場的證明。』是奇怪的，其實別人才是正常人嗎？

我只覺得自己像一隻被拔了翅膀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