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的黑灰白

關於虛榮這回事，我曾以為自己不太虛榮。

事實證明，我是有“選擇性”的虛榮。這樣的虛榮，其實也不比一般女人、男人高明多少，一樣很可笑！

到底什麼心態叫做虛榮呢？在我看來，是為不實際、不能當飯吃的讚美和假象，頻頻沾沾自喜的心態，就足以稱之為“虛榮”。

例如有人喜歡打腫臉充胖子裝闊，有人喜歡利用外在物質的優劣，來突顯自己的經濟能力、美貌姣好；有人則喜歡眾多異性追求，以證明自己妖嬈有魅力；有一部份人則是特愛在某些舞台裡享受掌聲，以及被注目的焦點；或者是某些部落客上過精選，就開始得了大頭症。

有時候，虛不虛榮是見仁見智的說法，倘若還謙恭有禮感到欣喜，大家多半都能為接受讚賞光環的某人，獻出恭賀與祝福。

最怕的是有人因此不可一世，從此走路有風、認為自己所言全都有理，變得強勢又跩屁，那可真是虛榮過頭、炫耀過度了。

而且，虛榮與否是可以見識到人性的。

可以自得，但不妨內斂，可以有自信，但別太驕傲又自以為是，否則難保人家不會給你冠上一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評論。

之前才在回覆裡回答朋友，我見過某些例子，有些媽媽對第一個女兒都帶有企圖隱藏卻總是外顯的敵意。理由通常都是來自丈夫對第一個女兒有種過度的溺愛與偏心造成的。

這是很微妙的關係，造成第一個女兒和媽媽之間有種爭寵的情況發生。這也算正常，因為媽媽也是女人，較為自我的人會把自身當成女人看，而非以媽媽的角色來看待這個狀況；因此會認為丈夫對自己的注意力和愛都被大女兒瓜分掉了，女兒則是佔有丈夫全部注意力和感情的某個女孩。

這樣的母女關係會形成一種很奇異的競爭，讓旁人看得分明，即使她們從不正面承認。

或許媽媽就因此對女兒特別嚴厲和言語刻薄，無論女兒種種言行，媽媽會用酸諷的語氣加以評論。女兒呢？也不見得就能心胸寬廣的將心比心。人與人本就是相對的，這樣的關係下，女兒與母親的相處總是佈滿各式危機。

即使是競爭愛的對象已逝，長久以來的衝突，不管是表面和內裡的，都依然持續存在著。

母女之間在比較的是什麼呢？那可多了，比誰看起來年輕？誰的先生比較疼自己(其實比得根本是丈夫、爸爸比較疼老婆還是女兒)，私房錢的多寡、裝扮、生活好壞……

女兒會痛恨媽媽穿太過年輕的衣服，我也真實聽過某人私下以不屑口吻在埋怨的話：「媽幹嘛老是裝年輕？穿那種衣服也太不適合了吧。」

媽媽可能毫無理由的常常欺騙不認識的外人，說自己和女兒是姐妹。特愛裝年輕的媽媽，大概從沒發覺女兒就此氣到抓狂，且怕顯老的更拼命用裝扮和化妝來裝小。

更厲害的媽媽，則會在私底下跟別人說女兒太好命，從小就被爸爸寵壞了，總是不把媽媽的話一回事，好像老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

不然，便是訴苦女兒不孝，或是批評女兒總是愛漂亮的做些不符年齡的化妝和穿著，再一一細數女兒在裝扮上花了多少錢，根本是女兒的天性造就了浪費又虛榮的事實……

若完全搞不懂這對母女到底在競爭些什麼的人，最多是認定這對母女無緣又不對盤，很少人能察覺那種微妙卻具體的心結出在哪裡。

女人的某些虛榮是因為不甘年老色衰，所以想以外表來努力維繫、掩飾自己漸遠的青春嗎？

我不是真的很瞭解，這輩子也絕不可能去跟自己的媽媽和女兒比年輕，因為我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件有點可笑的行為。

身份證上的年齡和關係是騙不了自己的，即使只是表面上以開玩笑的口吻欺騙外人，為得不是心裡那一份難解的虛榮和比較嗎？

年紀大或小是不爭的事實，我一直覺得自己很服老，戴近視眼鏡已逐漸看不清很小的字了，快老花了吧？該採買的瑣碎物品，老是丟三落四的忘記了；偶而走進廚房，突然忘了自己要拿什麼？這也都是記憶力衰退的前兆。

我很認份，該做筆記就做，那些模糊的小字，就把眼鏡摘下來看吧，生了一根白髮感覺礙眼，就拔掉吧。

重視心靈和精神層面的我，反正也醜了挺久的，自得其樂的迎接老化到來；也不時告訴孩子，請記得提醒我要處理他們的什麼事，要買他們需要的什麼東西。

回過頭來，我得說說文章最前頭為何提到自己也是虛榮的。

某天載大兒子看完病，我順道去賣菸酒的商行買菸，老闆和店員當然都認識我這個老顧客。我一進門，兩個人衝著我和兒子一臉疑惑和驚訝，老闆聲調極為誇張的問：「天啊！這是妳兒子啊？竟然這麼大了！妳到底幾歲結婚的啊？」

我和兒子面面相覷，被問的很唐突，但我很老實的答：「是我兒子啊，老闆應該是要問我幾歲生孩子的會比較準，我27歲生他的。」

老闆還是嘀咕著：「怎麼已經長這麼大了！」

店員則是瞠目結舌了半天，才訥訥對我說：「我……剛剛還以為他是妳的男朋友。」

「怎麼可能？我和我兒子年齡差這麼多！」我大笑著。

店員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實，我不覺得妳外表看起來的年齡會有這麼大的兒子，所以當你們一進來，又戴著安全帽，加上身高比例的關係，看起來真的很像男女朋友。」

唉唷！當下我來不及竊喜，卻替大兒子感到惋惜，怎麼讓人把他看老了呢？

店員一面把菸裝袋，一面又不安心的審視我和兒子的臉，她又衝著我傻笑，「你們兩個長得還真的很像呢！」

說完這話，店員又低著頭掩嘴繼續笑。

綠手指聽我轉述後，直說店員只是懂得討好我。哪來的事兒呢！不討好我，我也一樣會固定報到繳菸稅買菸，又何苦用謊話來委屈大兒子？

「你在意被看成這麼老嗎？」我用手肘頂頂兒子。

他一臉蠻不在乎，「不會啊！我沒感覺。」

我笑了，「請你相信我，再過十年，若你還被外人當成是我男朋友，你一定會氣死的！」

「會嗎？」兒子抿起嘴，似笑非笑。

剛開始，我當然覺得有些荒謬，而後卻不禁有點虛榮的在心裡暗喜。每當有人說我“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超過四十歲，我都搞不清楚這究竟該算褒還是貶？是我說話太幼稚嗎？可我又絕非娃娃臉啊！

以往當我帶著三個孩子出門，常有路人誤以為大兒子是綠手指的前妻所留下的孩子，見到我和大兒子感情要好的挽著手臂閒聊，又不敢確定內心的揣測，而忍不住出口詢問我真相，總是讓我匪夷所思人們的邏輯。

等到年紀越來越大，我竟然也會因為外表低於實際年齡的說法而開心！

搞了半天，人性裡最廉價的原罪，果真是“虛榮”啊！

難怪我媽每次跟我上街買東西，都要誆老闆說我們是姐妹，一旦有不長眼的老闆當場戳破，我媽還因此慍怒。

也難怪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我大姊就極端厭惡我媽老喜歡騙人家：她們兩個是姐妹。

人性嘛！虛榮感作祟，有誰喜歡被看得比實際年齡老呢？

我也老實招認，雖說我從不在意我媽對外的誆騙，但……要是有人說我小兒子是我的孫子，我大概也會惡狠狠又不屑的瞪對方好幾眼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