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妳坐在電腦前,努力地在表格裡堆疊密密麻麻的文字時,有這麼一刻,妳突然心神恍惚起來。
插放在巨大冗長表單中的那張一遍綠葉的相片,不明所以的,讓妳想起過去曾愛過的那個人。
妳身上穿著一件外覆金蔥布,內襯深灰色雪紡的衣衫,一件剪裁俐落的黑長褲。即便是如此知性優雅又時尚的OL裝扮,依然難掩妳臉上浮現的小女孩紅暈。
心旌動盪一向是妳見到他的反應,那些不由自主的加速心跳和悸動愉悅,也向來由不得妳強自壓抑。
難以理解的是,何以在繁忙的工作裡,疲累的雙眼前卻會閃爍著類似淚光的汪汪褶褶呢?
妳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他的存在,那個妳深愛過的男人。
為何象徵希望的繁茂綠葉,可以連結到他?是不是那些NPO、那些社區營造的神話和傳奇,彷如龐然的系統裡,偷偷隱藏一抹甜蜜熟悉的笑容。
手指前的鍵盤停止了,妳呆望著電腦螢幕,一時不能再接續妳方才腦子裡完整構思好的字句;分明那是妳遊刃有餘、玩弄鼓掌的習性,分明那是妳不需多消化吸收,即能串成的文詞,在這一分這一秒,瞬間全然空白。
妳的眼簾映照的,只有妳記憶中的他。
對桌前的同事,好奇茫然的盯著妳的呆滯。
「妳在想什麼?」同事饒富興味的打探,「評鑑報告很難打吧?!我早就跟妳說過,妳不可能在今天趕出來的。」
妳沒有心思回答同事的消遣。
因為妳必須專注的騰出空間來思念他。
他過得好嗎?在分手以後,他是否如願過著他要的生活?有沒有遇到他深愛、也深愛著他的女孩?是不是工作順心、平安健康?有沒有可能……他終於有勇氣去追逐他真正想要的一切?
妳的思緒回到好久以前。
那一場滂沱大雨中激烈的擁吻;妳憶起他在電話那端,沉默的聽著妳語無倫次的哭泣和辱罵;妳憶起處於絕裂之境,無數個痛哭至不能成眠的夜;他靦腆的笑,他溫熱的臂彎,他對妳親暱的稱呼,他濃黑的眉和鬢角,他那雙彷彿操勞無盡、帶著粗糙掌紋的手,他傻氣的盯著妳瞧……
還有那些關於金庸筆下的蠢無忌和趙敏的對話,誰拿誰的命來換,又是誰欠誰願望沒實現;妳也想起曾有過“肯定不會再愛任何人”的念頭。
飛到好遠好遠的幻象與真實,妳似乎再也抓不回來。
停在鍵盤上的指尖,幽幽忽忽的循著時光,慢慢爬到他臉上的輪廓,那眼窩的弧線,嘴角的曲折,曾在妳的手心下輕撫過無數遍。
「喂!妳到底在幹嘛?我說的話妳聽見沒?幹嘛故意不回答我?!」
殘酷森冷的話語將妳喚回現實中,妳瞅向同事一臉戲謔的神色。
妳淡然一笑,「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大概再半個小時就可以把評鑑報告寫完了。」
同事用一種又嫉又羨的眼神看妳。
其實沒有差別了,妳人生的勝利永遠不是來自於贏過同事的效率。
剛剛好十分鐘。
妳用了十分鐘來思念與他有關的記憶。即便他只是一個過去僅剩的名詞,即便這十分鐘不過佔了妳一天時間中的百分之零點六。
妳依然誠實的在日報表上,空白了十分鐘;正如妳誠實的面對妳的老花,也正如妳誠實的接受妳在十分鐘內對他濃濃的思念。
那片綠,透過電腦螢幕,隱隱約約傳來葉香、土香和花香。
十分鐘就足夠了,過長的時數顯得感傷和心酸,總會再牽連出更多難以言喻的痛楚;過短的分秒,又顯然短促悽悽的無法回味出微笑來。
當妳在鍵盤上敲下下一個字,妳也逐漸明白一件事。
他仍舊存在於妳的記憶和生命裡。
也許……妳說,……也許一輩子單身,也沒什麼不好。
而且,有些事就好像痔瘡一樣,說出來除了被訕笑之外,那種痛……也不見得有人懂。
◎呵呵,文章最後的那一段話純粹是搞笑來的。
雖然綠手指總說----舉凡骯髒的、不引人遐思的、讓人反感作嘔、不舒服的、不美不浪漫的聯想,永遠都是破壞文章唯美的蠹蟲。
可是寫完這篇文章後,我突然多事的把那段話添上去。因為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有人難以體會懷念的苦與甜?為什麼有人對念念不忘、捨不下--不以為然?為什麼有人始終不想“過去”?→(這個“過去”很微妙的,不是指逝去的歲月,而是指跨不跨得過、能不能過關的過去。)
後來,我終於知道,某些情感、某些傷口、某些人,也屬於一種難以言說的隱疾。
否則,小小一罐消痔丸,憑什麼索價$560元咧?
當然,讀文章時,你們也可以自動捨棄最後那一段文字,把感覺停留在最美好的那十分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