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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江雪靜

我沒頭沒腦的只顧往前走。

我不僅錯愕,也很受傷。我不懂紀倩如為何會出現在214巷的咖啡館,我更不知道書凡為何跟她有說有笑的,好像非常熟稔的樣子。

我只覺得有數排浪頭把我打的昏天暗地,不但莫名其妙的嗆了好幾口水,還讓我自覺若不趕快離開,只怕會被巨浪吞噬掉。

討厭這樣的感覺,胸口有種壓力,像是酸酸的滋味擴散開來,很快地這種滋味就會吞掉自己僅剩的理智。

看到書凡的簡訊,我是強迫自己鼓起勇氣再度回到咖啡館的,我相信該給自己機會,也該給書凡機會;縱然他那天的表現是如此強勢的不留情面,縱然那是因為他的愛,強烈的暫時讓人難以承受……

為何偏偏在今天要讓我看到這樣的畫面?

那整個尷尬的情境,我邊想邊覺得恐懼,為什麼我始終脫離不了紀倩如的陰影呢?我真不懂!

不管她和書凡的關係是什麼,一整個我就是不舒服。

我討厭糾纏不清的男女關係,儘管毫無證據,我忍不住就是往那個方向想。即便我知道我跟書凡其實什麼都不是,但基於對紀倩如的既定印象,更令人格外憂心恐懼。

事實上,如果紀倩如真有些不得當的舉止,我最該擔憂的反而是紹平。紹平……我的心揪了一下,他與紀倩如之間出問題了嗎?

我突然感覺自己的腦袋裡纏住千萬根線團,看樣子一輩子都理不清的態勢,教我好生頹喪……

「小靜,妳等我一下,別走的這麼快。」

身後傳來書凡的聲音,我不曉得自己該不該幼稚的裝作沒聽見,那是情感的層面,因為我不想讓情況變得更加複雜。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見書凡憂心忡忡又喘吁吁的追趕過來。

一時間,理智讓我充滿歉疚。

「妳聽我說……

我打斷他,語氣卻非常生硬,「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表現的這麼沒禮貌,讓場面變得這麼糟,還得罪了你的客人,真是不好意思。」

他瞅著我,似笑非笑的表情,「妳以為她是誰?妳知道她是誰嗎?」

漲紅著臉,我想為自己的行為辯駁,「那些話是我該問你的,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紀倩如,我不是故意要這麼不友善,但是……

我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她是我前夫……現任的妻子。」

冷風狠狠的刮吹在我的臉頰上,我拉緊了頭上的毛線帽。不知不覺的,我和書凡居然已經認識了好幾個月,我到底有多瞭解他呢?如果他那一夜沒有瘋狂又執拗的強吻我,我們現在也不過是普通朋友,他勉強算是熟識的、聽我告解的某個咖啡館老闆而已。

「她是我的前妻。沒錯,紀倩如是我的前妻,也是程紹平的現任老婆。不管妳現在是怎麼想的,我說的都是事實,一個我也沒預料到的殘酷事實。」

我的心臟彷彿跳出胸口,幾乎要從嘴巴裡蹦出來。我只能愚蠢的張大了嘴,好半晌說不出適切的句子。

「怎……怎麼可能?這世界上哪可能有這麼巧的事!」

「對我來說,不是巧合,只有註定。即使是這麼詭異的狀況,可我得說這一切不是平白發生的,也許打從妳第一次踏進我的咖啡館,甚至在更早之前,早在紀倩如和程紹平同時決定背叛我們的時候,我們倆個人就註定要相遇。」

明明是荒謬的情節,我卻不得不認同書凡說的,我很想哭,不明所以的;然而,我卻迎著冷風笑了出來。

「相遇之後,我們是互相慰藉取暖?還是要共謀什麼來報復曾經受過的傷?」我不禁酸酸的、略帶諷刺的回答。

「請妳不要誤會,紀倩如來找我是要我幫她做一件很可笑的事,我當然沒有答應她。」書凡牽起我的手,「我一點都不希望她的出現,或者是我們根本沒預料到的真相,讓我和妳之間有了什麼變化。」

望著他認真的眼神,想到方才那一幕錯愕,我頓時羞愧我心眼小的該給自己負評。

怎麼可能會沒有變化呢?書凡這個大男人看起來堅定又充滿韌性,我卻得說他比我還要天真,程紹平的前妻和紀倩如的前夫----合演一場與他們無關的真愛無敵嗎?

我怎麼看都覺得我們是傻子,被遺棄的那一方,最後只能滿是同情憐憫的湊在一塊兒,誰都不知道結局會是什麼。

「先別想這麼多,我們一切的一切都跟程紹平和紀倩如毫無關係,對於歷史的軌跡,我的看法一向是值得戒鏡,卻不足以左右未來。」

驚詫的瞪視著書凡,他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為何我現下在想什麼,他都能分毫不差的知曉呢?我開始不明白我該恐懼的是真相,抑是他?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程紹平的前妻?」

我很不安,我無法接受書凡是有目的的接近我。

書凡居然笑了,他把我的手揣進他的懷裡,「妳當我是神算啊!我哪可能知道程紹平會蠢得拋棄像妳這麼迷人的老婆?」

拋棄!這個字眼又在我的心頭衝撞了一下。我討厭這種感覺。

「ㄟ,別這麼流裡流氣的跟我說話,不管他們兩個是為了愛還是慾而在一起,對我來說永遠都是一道痕跡又痛又鮮明,也不知道能否復原的傷口。」

書凡側過臉仔細端詳我的眼睛,「妳是認真的?」

「關於哪一件事?你的流裡流氣,還是傷口的部份?」

「妳沒辦法忘記程紹平?」

「拜託喔!」我驚呼,「怎麼可能忘得了?我就不信你能忘記紀倩如給你的傷害。」

「我可以!人生的一切都是註定的,紀倩如要是沒有離開我,我就不可能遇到妳;如果程紹平沒有跟紀倩如糾纏不清,妳也不可能離開他,不是嗎?所以凡此總總都是註定的,一切都是在為妳和我做鋪陳。」

就說他天真嘛!還真是做足了,「你也開始寫言情小說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只想寫給妳看。」

說也奇怪,我竟然發現書凡嘴角的笑……“很幸福。難道幸福的笑容長得就是那個樣子嗎?那一定是我的錯覺。

我無言以對。

而且,我一點都不想承認在經過那種面對真相、劇烈的衝擊和忐忑不安的情緒之後,在此刻的我居然有種大勢抵定的安全感;我更不想承認,書凡把我的手揣進他的懷裡,竟讓我有無以名狀且由衷的喜悅。

「小靜,妳要相信我,我絕不會像程紹平那麼不負責任,也請妳相信我是真心真意的對待妳。我既不是別有用心,更不會平白無故的背棄妳,我會一輩子都守在妳的身邊……

記憶的印記重覆在我的腦袋裡匆匆掠過。類似的話,早在紹平與我相戀的那時就曾出現在他口中,男人真能相信嗎?當他們愛的那一刻,眼裡只有妳;當他們已不愛的那一刻,妳只是個阻礙他們追求幸福美滿的長物。

我忍不住掙脫書凡的手,一字一句的告訴他,「你們男人真的很奇怪,滿腦子想的都是你們自己多愛我們,還要我們拼命相信你們的愛有多真,卻沒想過我們也是有選擇權的。我們也許根本不想選擇你,也不想選擇他,或是不想跟誰過一輩子,只願意一個人終老。我是說,有哪個女人笨得想一再在愛情裡輪迴,然後聽每一個男人說一樣的話?」

書凡盯著我好一會兒,「妳的話真傷人。妳說的是真的嗎?」

被他這麼一問,我的絕對正當性突地瓦解,「沒什麼真的假的,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他又撈起我的手,不由分說地,「請妳跟我回家一趟,我希望我爸能認識妳,妳也能認識他,也許妳會改觀,知道這世界上仍然有專情執著的男人,一輩子都在等待某個女人。」

「喂!你的店呢,都不用管了嗎?」我想起自己的蒼白和醜態,怎麼能讓書凡他爸看到這樣的我呢?

「我叫美雲掛上本日公休的牌子了。」他用眼角瞟了我,一臉正經的說:「我本來就打算用今天、明天,甚至是一輩子來解決妳內心的疑慮和怨恨,當妳對感情充滿了不信任感,我需要做的並不是證明自己最適合妳,而是讓妳明白這世界上的感情,不是只有被愛、被背叛、被傷害、被遺棄,而是仍有絕大部份的珍惜、包容、寬恕、執著堅定和等候。」

「可是……我現在好醜。」

他又瞄了我幾眼,嘴裡咕噥著,「醜?妳哪裡醜?妳的腦袋裝的盡是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妳最好先想好要問我爸什麼問題,以免他老人家堵的妳啞口無言。」

緊張的情緒又在我心底氾濫,跟著書凡走向他的車、坐在副駕駛座上,直到他沉穩的駛向他的家,我們都沒有再交談。

他的臉看來嚴肅又冷漠,我完全弄不清他正在想什麼,或許我的直言傷害了他,讓他感到心灰意冷。隨著窗外的景物倒退每一公尺,紹平和紀倩如的身影就離我越來越遠。

我確實想忘記那些曾有的傷害,無時不刻地;我也以為自己可以真正的寬恕,但我知道我的內心有一個非常微小的角落,只不過是將那些疼痛化作另一種對於感情的嘲弄和嗤之以鼻。

見到書凡他爸,我該說些什麼呢?是要告訴他,我的前夫正是破壞他兒子婚姻的殺手嗎?還是該說,好死不死的,我跟他兒子相逢是老天註定的,偏偏他兒子天真的認定我們的未來是該緊緊依附的?

 

那是一棟舊式的公寓建築,書凡把車停在門口之後,領我進門。長方形的前院種了幾株九重葛、螃蟹蘭和玫瑰,我突然有些羨慕書凡的人生。

疏落的陽光透過前院和窗簾灑進狹小溫暖的客廳裡,我看到一個斜躺在長椅上的男人,正專心地閱讀手上的『莊子讀本』。

「爸,我帶個朋友回來,希望你能跟她好好聊一聊。」書凡回眸對我眨眨眼。我窘然的喊:「何伯伯您好,我叫江雪靜,不好意思這麼冒昧的打擾。」

「妳好妳好,別這麼客氣,要不要喝茶?我去泡……」何伯伯放下書,一面溫和有禮的答覆我,一面摸索茶几上的眼鏡戴上。

他立起身來,朝我一望,向上彎曲的嘴角瞬間停滯。「會…………

什麼?

乒地一聲,何伯伯腳邊踢到了什麼,他身體一軟往後栽下去,書凡手腳俐落的衝上前,「爸~~~~小靜,幫我叫救護車,快,快一點。爸~~~~~

何伯伯一臉死寂,我抖著雙手盡可能用最快的速度在手機撥打119

「小靜,祥龍路二段7825……」書凡摟扶何伯伯的上半身不斷叫喚著,「爸~~~~~

天啊!為什麼會這樣,何伯伯為什麼會突然不省人事,是我害的嗎?

我的淚開始流滿雙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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