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季節,妳總是莫名其妙的猛地喉嚨發癢劇咳,緊接著連續打十幾個噴嚏的眼淚鼻水直流。
然後,妳只能臥倒在沙發上,靜靜等待喉嚨不癢,癱軟的身軀方能緩緩移動。
怎麼可以生病呢?每次來這麼一場天崩地裂的咳嗽噴嚏襲擊,妳總這麼想。
負責照顧家人的主婦是沒有權利生病的。
癱在沙發上,妳想著兒子的功課還沒寫完,女兒的午餐繳費單等等得去便利商店繳,還要順便買些麵包當早餐和點心;而他,妳的丈夫明日的愛心便當還沒準備好。
但是,妳的身體就是使不上力的軟滑在那張假皮沙發上。
碗,明天再洗吧?不行不行,腦袋裡有個小人正氣凜然的搖手,孩子的便當盒也在裡面,沒洗乾淨準備好,難道要孩子帶著髒便當盒被人恥笑嗎?
『誰會笑啊?』另一個萎靡的小人怯懦的問。
『就是有人會笑,老師可能以為孩子是單親家庭,或是媽媽很懶,同學聞到那股泛著酸臭味的便當盒大笑大鬧,孩子就會哭著跑回家跟妳埋怨妳不愛他們,連便當盒都忘了洗。』正氣小人直挺挺的站著。
『那可不可以叫孩子自己把便當盒洗乾淨呢?』
『妳又不是不知道,兩個孩子特會吵架,誰幫誰洗都不對,要各洗各的。而且,萬一沒把肥皂水沖乾淨,吃了鬧肚子,一樣是妳得費工夫帶他們看醫生,不是嗎?』正義小人皺著鼻子,模樣認真。
『那……再等一會兒吧,等喉嚨舒坦了……』
正義小人作勢看看手錶,『喔,妳看看,已經快九點了,妳要等多久?今天還有一籃衣服要洗喔~~~』
妳閉上眼睛,有這麼一刻,如此巴望著自己可以不負責任的突然睡死。
沒辦法!妳就是沒辦法!從來都搞不懂他怎麼有辦法坐在沙發上五分鐘之後,就能輕輕鬆鬆的秒睡呢?是基因的問題嗎?大腦的問題嗎?坐骨神經有問題嗎?還是上班真的這麼累?或者他有本事自動清空腦袋哩?
捏了捏鼻翼,喉嚨好似不癢了,妳挺身正準備站起來,就在下一秒,鼻水又如狂風巨浪的衝至鼻孔,酸澀澀的滋味唐突的讓妳再次連打了數下噴嚏。啪的一聲,妳又癱向沙發,天殺的!
右手伸向遙遠的面紙,妳發顫的手指抅著了面紙邊邊,抽了幾張使勁的擤著鼻水,整團黏糊糊的物事再也分不清是鼻水團還是面紙團。
頭暈目眩的晃浪著妳的腦,「水,我要水……」
「媽,妳還好吧?」兒子從書房跑出來,「怎麼一直打噴嚏?」
妳的眼神寫著謝天謝地,「拜託幫媽媽倒一杯水。」
「妳的杯子咧?」
妳的腦子又轉了轉,剛剛在哪裡喝水的呢?一團鼻涕似的腦袋想什麼都是虛無迷團。
「啊,我找到了。」兒子捧著水杯遞給妳。
「謝謝乖兒子。」妳拼了老命的吞嚥,明明這不是世界末日,妳卻覺得這一刻仍有存活的意義而死命掙扎。
「媽,我還有幾題數學不會,妳要趕快來教我啦!」兒子發出求救訊號,就在妳嚥下最後一口水的時候。
「等一等,我得休息一下。」
兒子蹙眉望向妳,神情是祈求與不耐。
拎著面紙,妳抽抽答答的一面擤鼻一面咳嗽,耐住性子用昏花的眼緊盯紙面上的數學習題,指導兒子這樣那樣,再解釋這樣那樣。缺乏耐心的兒子不甘不願又任性的嘀嘀咕咕了幾次。
一切總結完,妳在兒子的所有習作和聯絡簿上一一簽下妳的名字。
日復一日的行程,在例行公事裡產生的無奈,妳也說不上來是為啥。
鼻水和咳嗽終於止息,妳奮起轉進廚房洗碗,再轉到陽台仔細檢查衣服的髒污,決定哪件衣服必須用手刷洗。水嘩啦啦的流淌,妳記得垃圾已經堆疊的又滿又高,溢出些許不好聞的氣味。
再走回廚房,妳抽出一大袋的垃圾,開始動手清理各個房間和廁所的垃圾桶。
妳怎麼看都覺得那座像山一樣傲然聳立的垃圾,唐突的就像這個季節裡在妳身上發作的咳嗽和鼻水。
浴室飄來孩子洗過澡後的芳香,兩個香噴噴的孩子膩上妳的臉輕啄了一下,當妳還來不及微笑,孩子又各自飄回房間和玩樂的領域。
妳怔怔地坐在沙發上,想起過往風起雲湧的愛戀和激情狂愛的感受,妳曾經這樣深這樣用心的愛著他;然後用同樣的愛,愛著這個家和孩子。
如果把這樣摯深的愛抽離了妳的人生,季節性發作的喉刺鼻癢,是不是就能變得讓妳得以承受?
正當妳企圖讓腦袋裡的小人反覆辯證,大門的鎖孔發出細微熟悉的聲響,孩子鋪天蓋地的湧出衝向他,「爸爸回來了!爸爸~~爸爸~~」
「嗨!」他緊緊擁住似水一樣滑溜的孩子,眼角餘光掃向妳,「嘿,妳今天過的還好吧?!」
妳離開沙發,不由分說的伸出雙臂擁抱他。伏在他的肩頭,妳不受控又唐突的淚水,從眼角到眼頭大把大把地流向他的襯衫肩布,直至滲透入裡。
只是這一次,不是因為妳的噴嚏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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