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晚，我吃過晚餐走回家，坐電梯上了七樓，電梯門一打開，突然有好幾個穿著制服的陌生人，七手八腳的用手擋住電梯門。
我不禁被慌慌張張的氛圍擠開來，匆匆走出電梯，某個人提著急救箱，兩個人推著簡易擔架床進了電梯。
定睛一瞧，擔架床上躺著柳太太，蒼白的臉雙眼緊閉，我忍不住開口問：「怎麼了？柳太太發生什麼事了？」
那幾個急救人員並未答話，也沒人理我，一旁的員警毫無反應，我再次被當成空氣。
我只看到柳太太一襲灰衣灰裙，一大圈白紗布纏繞著左手腕擱在她的肚腹上，格外地醒目；我當下心裡就明白了，柳太太割腕自殺，一定錯不了。
我心裡當然慌亂又自責，可能真有家暴，我卻置之不理的忽略了，就因為我嫌人家冷漠，自己也跟著冷漠起來！
電梯門關上之前，看著柳太太那奄奄一息的面容，我實在於心不忍。
那麼柳先生呢？那個始作俑者跑到哪裡了？怎麼沒有員警盤查還是扣押他呢？
抬起頭，我望見柳先生怔怔的站在自家門口，身邊空無一人，禁不住想發揮道德勇氣，我大聲的對柳先生說：「你還站在這裡幹嘛？怎麼不跟去醫院，還是你想…..一走了之，不打算認帳嗎？」
一樣穿著西裝、黑皮鞋的柳先生，居然用哀傷的眼神看著我，他不發一語，唉！還會感到愧疚和感傷，還是有救吧，我也不想對他太兇。
「你趕快去醫院啊，只要願意改變，我相信她會原諒你的。」我語氣放緩了。
柳先生就這樣…..盯著我看了半晌，然後，我看見他的眼睛濕潤，幾秒之後緩緩流下兩行淚水。
懂得後悔了吧！一個大男人看著另一個完全不熟識的大男人這樣失控的流淚，說起來真的很尷尬，我不想再逼迫他，只好別過臉去，用眼角餘光看他默默的掩上門。
我杵在原地好一陣子，真能當成沒發生這件事嗎？那不是我的作風。
想了一會兒，我決定到社區大樓管理員那裡，詢問一下他們夫妻平常的狀況究竟如何。
晚上的管理員我有點印象，是個五、六十歲，黑灰髮夾雜白髮、戴金邊眼鏡的先生，應該是….姓丁吧。
「你好，我是60之一號7樓的住戶，我姓范。」
丁先生也走出來跟我打招呼，「今晚風真涼啊，適合散步。」
「哎。」我勉強擠出一抹笑，「對不起，我想問你一件事，不是要打探隱私，只是想請問你剛剛是不是也有看到，住在60號7樓的柳太太被推上救護車了？」
丁先生用手指頂了一下眼鏡，嚥了口口水，「是啊，她就是….割腕自殺。其實他們夫妻以前感情很好的，只是…..自從柳先生的股票被套牢之後….，他們三天兩頭為了錢在吵架，原先住在你那間房子的住戶受不了，一年多前就把房子賣了、搬走了。」
噢，那我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呢？辛苦存錢買了這房子，還得繳房貸，雖然很少聽到他們吵架，可是今晚看到柳太太自殺….(好在不是因為家暴)，我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
「那他們後來感情應該還好吧，為什麼現在會發生這種事呢？」
丁先生欲言又止的看了我半天，才慢吞吞的說了一句：「一個年輕的女人家要承受這些壓力，真的是很辛苦的，也忍耐夠久了吧，會發生這種事真的不奇怪，三天兩頭都有地下錢莊的人等在社區大門外等著討債…..」
討債….？我每天忙著工作和生活，還真沒注意過社區大門外有些什麼怪人。
「那些討債的人，你也知道，總是一臉兇狠樣，許多其他住戶都反應過，全都有安全受到干擾和威脅的感覺，這也是另一種無形的壓力啊。」丁先生無奈的搖搖頭，「管理員擋得住他們不進大門，也擋不住門外發生的事嘛。」
「那柳先生呢？難道不能用更好的方法解決嗎？把房子賣了還債啊。」我覺得莫名其妙，玩股票玩到被地下錢莊討債的地步，真是太過頭了！現在柳太太都被逼到想尋死，簡直是……
丁先生聽完我的話，笑得很尷尬，「那個柳先生啊…..，哎，別人家的事我真的不方便多說。」
好吧，既然問到我想要的答案，再追問下去就有打探隱私之嫌了，想必丁先生也不是真的這麼瞭解。
我只好佯裝無事，跟丁先生閒聊寒暄些無關痛癢的話，聽他說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有家裡的小孫女多可愛，直到我的手臂被蚊子叮了好多包，我拼命拍打蚊子，才得以順利脫身回家。
我再度上樓之後，柳家呈現一片死寂。
但這一晚我怎麼都睡不著，隔壁安安靜靜的毫無動靜，我豎耳細聽是否有開門上鎖的聲響，也許柳先生真的已經去醫院了。
不關我的事，卻讓我擔心這麼多，我腦中一直浮現柳太太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孔，還有柳先生對著我流淚的畫面。
我當然不免暗暗懊惱，當初房屋仲介推薦我買這間房子，八成也沒仔細打聽過隔壁是對怎麼樣的夫妻吧？
是說…..一般人只會注意自己是不是買到兇宅，沒人會注意鄰居的房子究竟發生什麼事，房屋仲介也完全沒提到我有什麼樣的鄰居。
唉！想來想去，我仍是滿難過的，雖然我跟柳家夫婦一點交情都沒有，但看到一個美麗的女人，落到割腕自殺的下場，我怎麼都不忍心。
我真應該厚著臉皮，多關心他們一點的，至少讓他們知道還有個像我一樣的鄰居不會嫌棄他們。
這也難怪他們總是如此冷漠了，經過上一屆住戶的厭惡搬離，想必柳家夫婦亦抱持戒心跟新任住戶----我，保持沒有溫度的距離。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整夜，頓時十分感嘆，這大概就是現代人常遇到的悲劇吧。
鄰居想辦法避得遠遠的，竟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唉！
(待續)
100.07.29 pm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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