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的黑灰白

早上7點40分，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接起手機的同時，她正往小兒子嘴裡塞進一小口吐司，還一邊幫半睡半醒的小兒子穿鞋。

是他，不早不晚的，想必是提醒她送小兒子上學。

「嘿，怎麼啦？」含著睡意的口吻，試圖輕盈。

「不好意思，老大說他起床太晚會遲到，所以我先載他上學；再趕回家好像也來不及了，小的就麻煩妳了。」他略帶歉意，身旁響起一堆交通糾察的急促哨音，看樣子遠道送到市區，大兒子還是遲到了。

「我知道，不用解釋和道歉，我也得出門了。」另一隻鞋套進小兒子腳裡，孩子撒嬌地哀號了兩聲。

「時間還這麼早，趕回家也不是，去上班又太早……那我要幹嘛？」他在那端一副無辜狀，居然在埋怨多出來的時間。

她只覺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提高音量：「拜託唷，你不會去麥當勞吃早餐啊！最好打發時間了，這還要問我嗎？」

「好啦。」約莫是聽出她語氣裡的不耐，他的聲音低微又尷尬，「那…..就麻煩妳了，抱歉！」

手機斷線，她一手撈起小兒子的書包、餐袋，一手拎著車鑰匙和孩子的小手，火速衝出大門發動機車。雙眼迷濛的小兒子，盡是嚼著那一口吐司，不吞不嚥。

天空飄著毛毛細雨，她發揮過人的勇氣，用外套遮住小兒子的頭，一路東閃西躲的穿越車陣，直抵校門。

「媽咪，拜拜，愛妳。」依照慣例，那張小嘴噘起往她唇上貼。

「我也愛你。」眼見小兒子細碎的步履加入了學生隊伍，她返頭又往車陣裡一路東閃西躲。

一個大男人竟然不知道要怎麼安排他所謂“多出來的時間”嗎？即便她深感好笑，仍隱隱有些許的愧疚感，為了彌補方才在電話中的口氣不佳，她還是撥了手機給他。

「你在哪？去吃麥當勞了嗎？」

「沒，在7-11喝熱咖啡和早餐，65元。」

「麥當勞不含薯餅的早餐，也差不多這個錢，7-11沒有比較便宜喔！」

「喔。」他傳來吞嚥的聲音，「兩個孩子昨晚是不是還偷爬起來用電腦啊？我起床時看到妳的電腦沒關。」

「不是，是我本來想等小兒子睡了，再起床看影集，不過……我也累得睡著了。」她輕聲笑著。

「那……就這樣了。」他的聲音很平靜，似乎接受了她的弭平。

再度斷線後，她吁了口氣，多出來的時間要用來做什麼呢？她仔細翻看一件件髒衣服的口袋是否有雜物，再一一放進洗衣機裡。

陽台上的花和綠葉，讓雨滴給澆得油亮。

也許烤兩片吐司來吃吧？！她一面盯著天空，一面暗自忖想。不得不的早起，還可以做些什麼呢？

……她當然不知道，剛剛在電話那端的他，其實正坐在某個女人的客廳，在等候送某個女人上班前，喝著某個女人親手煮好的熱咖啡。

正如她從來不曾翻看、不曾知曉，他的機車行李箱裡總是多攜帶著一頂暗紅色的備用安全帽、一件螢光綠雨衣。

也如同，她從未懷疑過那些偶而才貼上頰邊，清淡的吻；還有他每個工作日都必須忙到晚上九點後……

才一臉疲憊的回家享用她所準備的，只剩餘溫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