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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放逐了自己。


自從她又從一場愛戀中全身而退以後,她愈發覺得自己游離不安的靈魂,始終不肯歸位。即便她故作冷漠,假裝自己沒有受傷。


說來荒唐,當歷經一次又一次的戀愛後,每次她都以為她已然百鍊成鋼,彷彿在愛裡千錘百鍊完,真的能夠更堅強。


她冷眼看著男人說著不同的謊、偽裝不一樣的囂張,當男人越是自大炫耀著他的愛,也表示他的愛也越慌張倉皇的再也招架不住。


一場又一場的陷入和脫逃,她也曾認為每一次都精采和真心,直到她再也無法釐清,她最愛的到底是哪一個?


每晚的夢境,會輪流上映不同的臉孔,有些戀過的男人幽幽泣訴,有些則是神采飛揚的表達自己的現況。


有好一陣子,她被這些夢境裡的景象迷惑住,後來她才發現,那些夢其實是反射出每場戀愛分手的那一刻,停留在她心底最後的印象。


愛過越多男人,越感覺愛情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匆匆燃燒到沸點後,再迅速成為灰燼,直至沒有餘溫。


沒有人值得讓她託付終生,尤其是在她分辨不出,究竟是她比較愛對方?還是對方比較愛她?那些比較值通常是讓她在愛情裡退卻的主因。


若是她比較愛對方,她可以預期某一天離別後,自己痛不欲生的光景,一想到煎熬掙扎的悲傷、苦苦挽留的卑微,她寧可隨便找個理由,提早結束一切。


若是對方比較愛她,她則預期到將來的某一天,甩不開的男人會鯨吞蠶食掉她的生活,瘋狂的掌控追逐她的方向、她的時間、她要去的地點,以及她要跟誰在一起吃飯、度週末。


她肯定會厭膩一一報告行蹤,來取得對方的信任;或者,她必須學男人編織一些一聽就很離譜的謊言,來安撫對方的不安全感。


一路走來,她就快四十歲了,跟她同齡的女性朋友早就度過了幫小baby換尿布、餵奶的窘況;動作快些的,只怕孩子都上了小學。


每回朋友聚會,她覷著眼瞧見一干女眷不停分享討論媽媽經,而她只能喝著咖啡,掩住想打哈欠的嘴。


她提醒自己,那是她不要的生活,既不屑也不想。


生了孩子能幹嘛?絆住自己隨時想逛街、看午夜場電影的樂趣,還得擔心漲奶的疼痛、身材變形的危機,又得煩惱孩子的成長、學習、交友和戀愛對象,老年時則憂慮孩子會不會拐跑自己的棺材本。


這可不是她胡思亂想的,那些女性朋友甚少恢復產前身材,在媽媽經以外的話題,盡是如何減肥、縮食、用哪種衣服掩飾凸腹;這個話題又讓她更想打瞌睡。


為免自己受苦受難,她也逐漸遠離一幫早期的友人,開發新的友伴。新來的同事、其他部門的未婚小姐,最後又是另一場惡夢,她常被刺耳的稱謂給震懾的心驚膽跳。


kelly~~~」「鄒姐~~~」「琳姐~~~


每一聲禮貌的呼喚,宛若一根根小針扎進她的耳朵,再透過耳髓液、淋巴腺、神經、血液,重重地刺向她的心房,絲毫沒有因為路途遙遠而讓力道減弱。


這也搞得她乏了,在公司聽了一天的尊稱,犯不著下了班和放假日再找罪受,她又自動脫離這些年輕貌美的圈圈。


她想結婚嗎?


她一直認為踏入婚姻的女人是白痴,不是想對全世界宣告自己有多麼幸福,便是恐懼在待價而沽的市場裡淪落為別人挑剩的貨品。


她是嗎?哼,她撇嘴冷笑,她的個人價值豈是這些人能稱斤論兩的評估呢?


 


這次離開的男人,她認為是最接近婚姻的一次了。


她看見他眼中戀戀不捨的光芒,也感受到他蜜糖似的黏附在她的生命裡,他總會貪婪的與她通電話、親吻她的周身遍體,好像她是一朵綻放至極的花朵,每天都有採擷不完的花蜜可供收集,而他……永遠都填不飽、採不累。


「我想永遠跟妳在一起。」那個男人這麼說。


就在午夜場電影散場後,他緊握住她的手,儼然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


「是嗎?」她皺著眉問。


男人定定的注視著她,「對,我想跟妳結婚,如果妳願意嫁給我的話。」


這是求婚嗎?她很狐疑,他當然不是第一個跟她求婚的男人。


在燥熱的市區街道上,滿天的星光與半數已斂熄的霓虹燈之下,氣氛勉強算是浪慢,她倒也不是喜歡鮮花、法國菜、鑽戒的那種女人。


他發傻了嗎?她凝眸望向他一臉正經的臉色,不禁有一絲絲的感動,但她憋住差點大笑出聲的嘴,因為他的求婚太過荒謬。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他把她的手放到他的心口上。


唉!她在心底輕輕嘆口氣,這次該去哪裡度假好呢?普吉島峇里島都已經去過兩次了,北海道讓她發慌,京都的櫻花已謝、楓還未紅,法國得請十幾天的假,公事很麻煩……比利時會有什麼好玩的呢?


旅行是她放逐的最佳方式,別人總以為她是藉旅遊療情傷,殊不知她的自我放逐,其實也是另一種躲藏。


她並不想結婚,更不想嫁給他,雖然她知道自己有些愛他,但還沒愛到那種地步,即使與婚姻如此之近,卻還未使她盲目和激狂。


「哦!」她淺淺一笑,「謝謝你,真的!你讓我很感動,但是……


她也換上認真的神情,「你得先離婚才能跟我結婚,你不覺得太麻煩了嗎?」


男人有些錯愕她的答覆,急急的接著說:「妳放心,我會跟她談的,我不會讓妳名不正言不順的跟我在一起。」


到底是他太天真?還是他以為她真是個憧憬婚姻的傻妞,所以硬要給她這麼個可笑的承諾?


她,早就名不正言不順的跟他在一起了,她壓根不在意這個詞,也從沒打算取代誰做他的妻子。


她很想翻出幾句話潑他冷水,勸他打消念頭,例如搬出他曾經吃飯吃到一半,接到老婆來電,尷尬的說兩個孩子都發燒了,得帶孩子去看病,以免老婆照顧不來;或者是他小心翼翼的將衣褲壓在椅墊下,深怕沾染了她房裡的氣息;還有,他每一次離開都再三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黏到她的長髮,並且把通話記錄與簡訊全數刪除。


當然,最經典的是----他會神經質的戴上兩個保險套。


她冷冷的看著他熱切的眼眸,終於婦人之仁的沒有用那幾盆冷水揭穿他。


男人,愛到極致時,仍是難以逃過以真愛的旗幟來掩飾自己的罪惡。


 


隔天,她關了FB、抽掉手機裡的易付卡,也不再進入部落格裡打發零星的回應和更新。


她知曉男人追尋的動力往往與戀愛時期呈等比成長,只要半個月……不!男人愛了她一年多,這次也許要兩個月的時間,他才可能放棄。


坐在飛往上海的班機上,她知道自己會特別懷念這個男人,也許得花費一點時間來努力遺忘;就好像一直在白天與太陽共存的月亮,在白晝時必須很用力的觀察,才能見到月亮的蹤影。


而且,她也明白,之所以讓她認為這是最接近婚姻的一次……


只是因為,他本來就身在婚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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