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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   

戴了十年以上的手錶,終究還是陣亡了。

我始終酷愛精工錶的精準,還有他們設計的動能系列,但每一支我買過的精工錶,卻成為我轉送給綠手指的救急錶。可惜的是,動能錶的優點總是被這個常洗手的潔癖男在洗手後甩乾水滴的慣性給甩壞了。

綠手指甩壞過三支,大兒子接手了某一支,隱約有喀喀聲碰撞;動能錶只要擱置一天未戴在手上,就開始不準時,這對大兒子來說當然是種困擾。

我也不懂,我永遠是那個最適合戴動能錶的人,為何總是將心愛的錶款送給心愛的人。

陣亡的那支卡西歐必須裝電池,十年前買的時候不到2千元,從未離身過。

我時常玩笑式的跟家人說,我是那種沒有手錶就活不下去的人,『知道現在幾點』對我來說,具有非常重要的指標性。

除了洗澡、洗碗、下廚(必須一直切切洗洗沾濕手),手錶離開我左腕的時間,平均每天不到兩小時。

我依賴我的手錶,也一直無法克服--半夜醒過來,不知道現在是幾點的惶恐感;也就是說,手錶是我生命中最讓我感到心安的物品。

假如我隻身漂流到荒島,僅能攜帶一項個人物品,好笑的是,我選擇的不會是能夠麻醉自己的菸;而仍然是那支能證明時間流動、我還存在著的手錶,即便知道幾時幾分、幾日幾月有可能會讓身在荒島的我發瘋……

說了這麼多,你便能想見當我的錶陣亡或不見,即是件能讓我崩潰的事。

幾個月前,卡西歐就開始遲了。遲了幾分,我就有多不耐,總急著趁空去換電池(這就是我愛動能錶的原因)。因為下班的時間晚,唯一找到還能換電池的店家是光南附設的鐘錶櫃。

我跑了三趟,每一次測試後店員都說電池的量是充足的。

「不是電池的問題。」店員斬釘截鐵的告訴我。沒有解答的解答一向令我更不甘心。

第三次的女店員說:「有可能是機心的問題,就算妳換了新電池剛開始可以用,但很可能很快又不準了。」

我很堅持,我說若不換顆新電池試看看,那我們永遠不知道到底是電池的問題,還是機心的問題。

上一週,錶足足停了一個小時。調回正常時間走了兩天,又開始停擺。勉強撐過幾次手錶罷工,我的時間好像比別人多偷了幾個小時似的,卻讓我慌得跟爬在鍋上的螞蟻一樣,鍋子都還沒加熱呢!

『壽命到了。』這是我唯一的念頭。然後,週四趕在上班前去光南緊急挑了一支取代的卡西歐。

我清楚看見錶面上寫著10year battery,可以想見陣亡的錶面也寫著相同的字眼;我也相信這是卡西歐的錶一貫以來在業界引以自豪的宣傳口號之一。但,我現在認為,那是廠商好聽的說法,也或許廠商認定沒有人會真的戴同一支手錶超過十年。

我想事實上,那個十年的期限不是電池,而是那支錶機心的壽命。因為陪伴我十年的那支錶其實已經換過4顆電池了,當這種機械品一變慢,最先參考的理由絕對是電池該換了。

說來說去,有時候,突然會有種不知道為何活著的感傷和無奈悽涼。

當然,不僅僅是因為一支錶,或是我天真的相信某個廠牌的手錶很耐用,可以用到我死亡為止。(也許當我與一堆陪葬物跟著大火焚毀的那一刻,它還能滴答作響。)

人生是辛苦的,這點無庸置疑,很多時候我也一逕是以積極光明的心態去看待身邊發生的事,以及我每天必須面對的困境。然為什麼活著這樣的問號,偶而仍會如鬼魅般的出現在某些時刻,即使那個頻率非常低。

我是那種深刻相信『生命的意義在於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的信徒,畢生也是如此努力的扮演好這樣的角色。我不否認自己曾有幾次尋死的念頭,多半都是在慘淡的青春期、結婚頭兩年的痛苦磨合期,還有幾次是和家人瀕臨絕裂的時刻。

於是,我這輩子拼命的找尋自我、尋求自我認同,不斷的探討、辯證、發覺與挖掘屬於人性黑暗底層的痛苦,不管是隱藏在多深多陰暗的地方,然後再用藍天白雲的優雅來解套。

我也盡可能的發揮自己所能的最大存在價值感,那種沒人愛做的心靈導師,我做的不亦樂乎;那種沒人想當的心情垃圾桶,我花了許多自己都料想不到自己哪裡來的美國時間去傾聽和分析。

我沒有敗在愛情裡,沒有敗在另一半多年前的疑似外遇裡(真實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也沒有敗在被婆家屢次誤解羞辱的深淵裡;沒有敗在突然喪父的痛苦打擊中,也沒有敗在對我媽萬分糾葛的情感家庭原罪中。甚至是近兩年在部落格裡經歷某個病態扭曲我的人,讓我產生嚴重懷疑、自責自己判斷與做法失當,我依然維持原有的原則和準繩,沒有被擊倒。

好不容易,我到了一個我終於認定自己是有點智慧的年紀,也開始毫不在乎是不是真有人懂得我、瞭解我在想什麼時,真不知道為什麼活著的疑問句,怎地又突然竄進我的腦海。

我猜,是因為我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的過程的現今,充斥了大量的無力感。每天,看著孩子可愛的笑容,我忍不住用力的擁抱他們,但一轉身,孩子彼此爭吵和不負責任的行為,又頓時把我身體的氣全都洩光了。

我愛他們,一直都是;縱然我不敢強加追問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好媽媽,卻先被自己的無力給吞沒。為了小兒子,我得幾番應付老師制式刻板的印象和質疑;為了女兒,我得循循善誘的讓她理解,我對她的愛從沒有比對弟弟少一分。

面對大兒子,我必須小心地不讓他時常陷入憂鬱與過度設想的情境裡;面對綠手指,我必須隨時讓自己清醒的保有他的自由空間,以免我們努力建構的妥善機制瓦解。

而且,我想讓上述的人清楚的知悉,我有多麼愛他們,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

nicenice,我追求著自己當個nice的人,在工作時維持EQIQ,在家庭中也毫不多想的以高EQ和高IQ為標準。除此之外,我仍然很努力的做自己……

偶爾,我會為保持理性與感性的自己感到可笑,但下一秒又告訴自己,若不如此,我的一切終會粉碎;至少,我曾經試過想要改變。

我非常掛心一個人,因為我再也不想等候任何或讓人等候任何,更不想耗盡心思去解決永遠解決不了的情況,所以只能殘忍地辜負他對我的真心;直到如今,我對他剩下的只有歉疚。

我們常認為有愛就能克服一切,事實上在某程度也確實是如此,你看我是如何穿梭在這一切之中,時不時唸個幾句疲累,隔天依然在卸了妝之後,又重新化上完好的、自己滿意的妝去面對別人。

為什麼活著?哪有為什麼,就是因為愛。

也是因為愛,我們必須卯起勁來看我們創造的宇宙繼起之生命,能夠好好的、快樂的為下一個繼起之生命奮鬥著。

我並沒有特別想要或需要什麼,我所想要和需要的,我多半都能給自己。

重點就是,像我這樣的人之所以活著,只是因為要成就、滿足那幾個願意伸手要求我給予的人嗎?

說不定我一輩子都弄不明白。

而且,我從不希望像某廠商標註電池保用十年的虛晃一招。

在燃燒照亮自己的瞬間,燦爛的存在實在好過躲在暗處獨享光亮;當然啦!沒有人的熱情是用不完的,我又不是某個宗教指引者,也不是什麼偉大的統御者。

最有意思的是,我並不想讓我口裡說出的對不起比謝謝還多。因此,當我這一次冒出這個疑問句之後,我想對自己說:『妳很讚!夠勇敢、夠堅強,妳必然不想再被妳的愚蠢打敗。』

或許,在這支新錶的十年內,我還能慶幸不用漂流在荒島,也不用勉強自己選擇要帶菸還是帶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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