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爸跟媽離婚之後，我的生活真的變安靜許多。
可是，我倒覺得不是什麼好現象；原先爸媽每天早上吵一頓、晚上再吵一頓，爸會氣呼呼的出門，徹夜不歸。
早上我出門上學前，再恭逢其盛的迎接返家的爸爸，看著他繼續和媽吵。
他們完全無視我的存在，也不在意我是不是餓肚子？耳朵是不是聾了？
X！家裡的碗盤全都支離破碎的，連我要找個碗泡麵都找不到，別奇怪，我有時只挖得到零錢買袋裝麵。
某天早上，媽一面撿那些新買的碗盤碎片，一面哭哭啼啼的，她塞給我兩千元，什麼話也沒說。
我衝出門跑到附近的麥當勞買了兩份豬肉滿福堡加蛋餐，發狂的吞下肚。
從那天晚上開始，家裡就安靜了，當然也添了不少新碗盤和杯子，爸不再回家，媽跟我說她和爸已經簽字離婚。
媽沒辦法再跟任何人吵架，只能靜靜的坐在餐桌前發呆，偶而經過她的房間，我會聽到媽淒厲的哭聲。
X！她還是無視於我的存在，但是沒少給我零用錢，其實我有時想進去安慰她，但是…..你知道的，我一個十七歲的男生能對婚姻邏輯說出什麼鳥呢？
更何況，我能去對媽說：『媽，妳看開點吧！爸不過又是一個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而已。』
媽躲在房裡哭了一個多月，我偷偷觀察過媽，她開始打扮、化妝，每天帶著微笑出門上班，有時還會做簡便的三明治給我當早餐吃。
她真是可憐！也許想跟我說話也找不到話說吧？
其實也沒關係，我們就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各自為政的、有親屬關係的人而已，或許媽對我有一些內疚；至於爸呢？唉！我想詛咒他去死！他更是一個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的……具有血緣關係的路人甲。
雖然我是個笨笨的小孩，但我心裡比較同情媽，若她可以再找到懂得愛她的男人也好。
我確實曾在心裡暗暗祈禱過，希望媽能再次幸福快樂，並不是所有的男人結婚之後就會搞外遇。
老天大概是聽到我的祈禱吧，媽果然開始約會了，常常有我不認識的男人到家裡，媽會開開心心的對我招呼著：「小政，這是李叔叔。」
「小政，這是陳伯伯。」「小政，這是劉叔叔。」
我當然都禮貌的點頭，開口說某某叔叔你好。
媽看起來確實變美了，笑容溫柔嫵媚，有時可愛的說點小笑話，只不過很誇張的是，X！有一次我得叫一個男人---何大哥。
真沒想到當女人積極想戀愛時，居然會這樣年齡無下限？！我看那個何大哥頂多大我十歲吧？
無妨，只要不逼我開口叫爸爸，我都OK，只要媽覺得快樂就好。
這些男人出沒在我家的日子很頻繁的維持了好幾個月，我也撈到些好處，男人會買禮物來討好我，出手當然不會太寒愴，有時還會帶我跟媽去飯店吃西餐，而我一逕是張口吃飯、閉嘴不語。
男人眼中只有媽的身影，某些比較懂得巴結我的，會有事沒事問我一些課業的問題；比較沒品的，那雙眼神中全是射出類似慾火的光芒，色色癡癡的望著媽。
那種色慾薰心的表情，我在同學阿炮臉上看過，一整個就是淫穢，好像只要看著女人，就可以用眼睛把人家衣服剝光一樣，我呸！真是下流！
不過輪不到我發表意見，媽很自然的會淘汰掉那種男人。
我知道時代不同了，中年男女不做愛的純友誼，全都是騙人的，所以晚上經過媽房間聽到些奇音怪聲，我也不會大驚小怪，只要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又怎麼能去干涉她呢？
反正我現在不愁吃穿，媽也不會沒事哭哭啼啼的讓我手足無措，所以原先覺得不是什麼好現象的現象，或許是種最好的方法，至少相安無事的生活，遠比偽裝什麼幸福美滿的家庭好多了。
某一天假日，媽心血來潮的煮了我最愛吃的蛋包飯，還有宮保雞丁、糖醋排骨和吻魚菠菜羹，桌上放著她的紅酒杯，她一口口的啜飲，滿臉愉悅。
原本安靜的媽媽突然笑咪咪的說：「媽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噢！我就知道，也許我得對某個叔叔叫爸爸了，我真是懶得回答好或不好，媽既已做了決定，我也沒有理由反對她。
「媽升官了，下個月開始，我從主任變成課長，職務加給多了一萬呢！」媽輕聲的笑，雙手托著腮，「真好，每個月多一萬塊出來，可以存、可以用，真讓人興奮。」
我皺著眉，完全出乎我意料，我以為媽要嫁人，沒想到真正讓她興奮的是升官；也對啦，受過感情傷害的女人，不見得會再奢求什麼美好的愛情。
說也奇怪，我這時才發現那些常來的男人似乎全都消聲匿跡了，我家恢復平靜十幾天了吧。
嚥下一口飯，我問：「媽，妳那些男朋友呢？好像很久沒人來我們家了。」
媽喝完杯子裡的酒，似笑非笑的，「喔，那些男人啊，說來好笑，男人都是井底之蛙，眼界很小，看到我不是想調頭寸，就是想…..佔點好處、撈點便宜。」媽心虛的覷了我一眼，怕我聽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總之，我也不奢望能再遇到好男人，我必須小心點，總不能被騙財又失身，我現在可學聰明了。」媽嘀嘀咕咕的說在嘴邊。
「那….那個戴金邊眼鏡的叔叔呢？好像姓林，是吧？」真可惜，我還滿喜歡林叔叔的，連他也不及格嗎？
媽塞了一塊雞丁在嘴裡，含糊不清的答：「別提了，我原先對他很具好感的，結果是個膽小的連喜歡或是愛我都不敢明說的男人，莫名其妙！我都還沒逼他娶我呢！」
噢！犯了媽的大忌，不敢給承諾，又分不清自己到底要幹嘛的人。
我不敢發表意見，總覺得那是大人複雜的想法和世界所衍生出來的問題。
「小政啊，以後就是你和媽相依為命了，」媽的笑有些淒涼，摸不透她是喟嘆還是認份，「你放心，你當然可以交女朋友和結婚，媽絕不會巴著你不放的。」
我無奈的不置可否，媽想到哪裡去了？
「媽很認真的跟你說，你以後一定要當個負責任的好男人，好好對待你所愛的人，可千萬不要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又霸著兩條船，希望人家願意妥協和分享。」媽原先的笑容轉為幽幽的嘆息。
「媽，妳到底在說什麼？」我假裝聽不懂，雖然我明知她是在嘲諷爸腳踏兩條船的事。
媽輕輕搖搖頭，又斟滿杯中的紅酒，把目光放在空中的某一點，我看不出來她在看什麼，也許不是看，是在想些什麼。
我的年紀當然消化不了這些愛恨情仇，繼續吃我的蛋包飯。
我只知道，媽這一輩子大概都不打算再嫁了，不是沒有條件再婚，而是她找不到一個可以符合她標準的好男人。
媽房裡不再有奇音怪聲傳出，有些晚上我仍會聽到她暗暗啜泣。
今天下課後到補習班，老師臨時請假，我溜回家想自己複習功課，好啦，我承認是偷懶放鬆一下，肚子卻咕嚕咕嚕的叫個不停。
冰箱空無一物，媽好像又回到以前那段頹廢的日子，只負責塞錢給我，X！偏偏今天在學校，那個匪類阿肥說他手頭緊要跟我借錢，把我身上唯一的一千塊硬搶走了。
阿肥是出了名的壞蛋，絕對敢強迫我，好，我很孬種，根本沒膽反抗。
房間裡翻半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連一點零錢都沒有，媽的手機撥不通，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會把錢藏在哪裡。
我先說喔，我不是壞小孩，我是肚子餓得受不了，只好進媽房裡搜括些零頭。
原以為媽的房間若上鎖，我大概會餓死在地板上吧，好在我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媽的房裡彌漫她慣常使用的香水味…..
哈，我笑出來，媽的房間乾淨歸乾淨，梳妝台上還是有些食物碎屑沒清理；我猜媽應該是把錢放在抽屜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況我家住在5樓，樓下有管理員，不是什麼小偷都有本事混進來的。
三個小抽屜，我摸了又摸、檢查了又檢查，只挖到差不多近10個一塊錢，唉！這只能買顆茶葉蛋填肚子。
我當然不死心，繼續翻，真是莫名其妙，藏到哪兒去呢？
書頁裡也沒有，難道媽真像一些蠢蛋一樣把錢全都放在銀行，還是全都隨身揣在皮包裡？家裡居然連個救命錢都沒有！
我也翻衣櫥的鞋盒、枕頭下、放衣服的抽屜，越想越氣。
突然，我聽到一陣細微的搥打咚咚聲，不知是哪裡發出來的，聽了半天，我又走回梳妝台，生氣加上狐疑，我一腳踢倒了媽的化妝椅，那個椅墊馬上分開彈了幾步遠。
對，那是個空心的椅子，錢有可能藏在空心椅座裡面。
我才走了一步，啪！眼前一黑，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突然猛撲到我臉上，一股腥臭味撲鼻而來，軟軟黏黏的咕咕聲，整個讓我毛起來，我慌亂的抓下來用力一甩，砰砰！那個什麼軟黏物撞到牆，又摔往地下。
還來不及看清楚是什麼怪東西，啪！又一個東西撲到我臉上，整個又臭又腥的味道，讓空腹的我更想吐，我氣死了！媽在房間裡養了什麼怪東西是我不知道的？
我才不管這麼多，正想再用手抓下來看個仔細時，那個噁心的、濕黏的物體居然說：「救我！救我！」
媽唷，到底是什麼東西會說話？
我抓下來猛一看那個黏黏怪，竟然是隻會說話的青蛙，不是怪物嗎？難道我聽錯了？
「咕，咕，小政救我！」低鳴的聲音讓我毛骨悚然。
我嚇得二話不說，開了窗就往樓下丟，來自大自然之物就回歸天地吧！
我的頭縮回房間，回過頭找尋剛剛被我摔在牆上的青蛙……，應該是軟黏噁心的青蛙……
我什麼青蛙都沒看到，只看到那個戴金邊眼鏡的林叔叔，頭破血流的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那…..我剛剛扔下樓的是什麼？我根本還來不及回神，耳邊傳來樓下一陣嘎~~~碰，分明是長長的煞車聲加上碰撞聲，我緊緊張張的往窗外一望。
……..我是不是看錯了？那個被撞癱在一灘血裡的人好像爸！怎麼不是那隻會說話的青蛙呢？
天啊！難道我的詛咒成真了？被輾成肉餅的是青蛙……爸爸？
我到底做了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腳一軟，我癱在地板，兩眼發直瞪著那個像井的黝黑洞口。
媽的化妝椅裡，又跳出更多隻青蛙，一堆滿溢酸臭的食物全都跟著拖了出來……
100.07.18 pm10:12
◎molly的話：呵，不用說囉，這篇小說的靈感來自於童話故事----『青蛙王子』。
我改不掉老毛病，連黑色小說都喜歡加上點警世和諷刺的意涵。
◎本文圖片引用自網路圖片局部，如有侵權請告知，當即移除，謝謝！
留言列表
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