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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記1  

 

突然想起野玫瑰。

當我坐在淡水往台北的捷運車廂裡,女兒緊緊靠躺在我的肩上睡著,我的腦海倏地閃過一幕場景;在我18歲那一年七月的某夜,我和野玫瑰坐在和平島駛往基隆火車站的公車上。

在那個狹小擁擠的最末座,我倚靠在野玫瑰的肩頭,而他將側臉枕在我的頭上。

我沒有真的睡著,雖然很累,但心臟像雷鼓般的點擊在胸腔裡,那一股青春年少的情懷,在此刻卻靜默的湧在我的胸口;我知道,我老了,沒有情愛再能使我氾濫成災,只有女兒柔軟滑順的長髮,一下又一下的搔拂著我的頰。

mp3裡的歌曲,仍然掩不過四週的喧嚷,我開始懷疑台北捷運何時變成了鼎沸的潮水。

幾年前為了野玫瑰寫『其實你不懂我的心』,連載了4篇吧,有種歲月流逝的遺憾啃咬著懷念,我那時上網google了野玫瑰,知曉他從最後一次聯繫的執行製作,後來成為頗為成功的製作人和導播。

在網路上看著他受訪的片段,聽他敘述他十幾年來的心境轉折,福態了臉與腮,倔傲中帶著滄桑的眼神,讓我感觸很深的流下淚來。儘管綠手指說,就算我和野玫瑰真的在一起,也不見得能讓我真正的幸福快樂……

當我這次突然想起野玫瑰,依舊禁不住的想,假如我拋下小女生的尊嚴和矜持主動告白,不知道之後的人生會不會有所不同?

上捷運前的女兒板著一張臉,讓她不快樂的事是我決意不搭車去白沙灣。

說起這件事,我內心有些委屈。綠手指剛好放假,說他可以在週四陪我到淡水馬偕做超音波檢查,他說:「還可以順便帶孩子去淡水玩。」

他第一次說的時候,我不作聲,只覺得在此情此景,兩件事混在一起,著實讓我心裡有些不舒服。我只能淡淡的說:「何必讓大家的時間都陪我耗在醫院枯等。」

沒想到綠手指的反應是:「那我帶孩子去玩,妳到時候再來跟我們會合。」

我剎時為自己的不坦誠感到後悔。

隔了幾天,綠手指再提起這事,我盡可能老實又委婉的說了:「試著體諒我一下好嗎?現在的我怎麼會有心情去玩呢?」

我悶著沒說的話是:『到底是去玩的?還是陪我去做檢查的?』我死命的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又有說不上來的怪。

綠手指不以為然的答:「不是只做檢查嗎?怎麼可能馬上知道結果?就算是怎麼樣了,日子還是要過啊!」

我當然是沉默,只怕自己一開口,兩人又要為這一陣子許多不重要的小爭執再添上一樁。

暗暗想著,要是依我媽的個性,知道有人陪她去做檢查,滿腦子還想著要順道去哪裡玩,我媽鐵定會大崩潰、大發狂、大發怒別人壓根不是真的關心她,還說什麼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哩!

有時候,真不知道是我太友善,還是太不友善。

果然,陪我檢查的那日,小兒子率先拒絕陪同,堅持自己在家裡玩電腦,我趕著出門也不想勉強他。在醫院等候輪到我檢查的那四十分鐘裡,綠手指邊看書邊打瞌睡,大兒子憂心的看著我,女兒滑著手機。

該感謝大兒子跟我一樣是個神經纖細又過敏的人嗎?至少在那個當下,我能看見他的在意,而感動。

仰躺在超音波室裡,看技術師在我脖子上移動定位、測量那些粒狀物的大小尺寸,望著超音波螢幕,我的眼睛還是不爭氣的模糊了幾秒。雖說自己早給自己心理建設,躺在一張陌生的診療床上,多少還是有些悲情的寂寥感。

嘟嘟,定位時有些低音波聲響顯得格外刺耳。

我故作無事的和技術師閒聊幾句。一面回想著前一位接受檢查的小姐氣憤難平的跟朋友埋怨:『他們什麼都不肯說,說只能由醫師說明情況和診斷,他們不能講,難道一點都不能說那些是在幹嘛?』

也許,我是說也許,也許技術師驟下判斷的告知(即便以他們的專業完全能正確無誤的說明是囊腫或是結節),會讓病人嚇得要命、問東問西、了無意志力吧。

等候的人多寡也間接證實--果然很多人都有甲狀腺腫大的問題,這並不會讓我較為心安或感安慰(我描述的是我觀察到的某種心態,那就是--100個人得了相同的病症,就能讓你覺得不寂寞、不孤單,或是欣慰自己不算是最不幸的?)

得了病什麼的,去比較自己是比例機率內外的人士,根本毫無意義,生命何時該結束,並不是比例就可以代表一切指數。

走到公車站,綠手指看著站牌,我說:「還想去哪裡就去吧。」

他說自己曾帶著孩子坐長程公車搭到白沙灣,一路上就是拼命的睡。我很意外那是沒有我參與的一次,我根本記不得有這麼回事。

「真的嗎?真的可以去白沙灣嗎?」女兒興奮的問,一整個夏天她和小兒子都吵著要去海邊玩的事,偏偏遇上長長的農曆七月,綠手指一向是忌諱的。他的彈性是這樣的可以坐在海邊吹海風、看沙灘拍照、不下水……

綠手指瞥了我一眼,語帶酸澀的說:「還說玩呢!妳媽本來是不願意的,說什麼……

我假裝沒聽到,可肚子捱著一些餘溫也不想發作,實在搞不懂男人為什麼總能夠這麼會挑時間的不體貼,這世界沒有天經地義的事啊!

到了淡水遊客中心查到白沙灣最晚的公車只到晚上8:00;我衡量了一下,真的很沒把握在白沙灣能搭到最末那班車回台北,一想到小兒子要獨自在家如此之久,我確實很不放心。

於是我決定,改天再開車帶大家一起去。

女兒的臉垮了下來,一句話也不肯說,臭臉相向的呆坐;而綠手指倒是很活在當下的四處拍照,大兒子與我面面相覷,典型的莫可奈何。

三姊告訴我,也許是綠手指原生家庭的影響,讓他不懂得如何表達關懷、如何因應與面對。我心裡百般琢磨著三姊說的到底適不適用在綠手指身上,這個男人,我嫁給他20年了,從沒有打算改造他,也自認他至少瞭解我複雜的心思的一半……

好友說她有一回告訴丈夫,她的胸部好像有腫塊,想請他幫忙確認一下,沒想到丈夫居然暴怒的大喊他再也不要陪病、不要陪同檢查……諸如此類的話。聽她這麼說,我又不禁想著,所有的愛情都經不起病痛的檢驗嗎?

某個朋友說他會在兩個喜歡的對象中挑選現在的老婆,是因為當初她的身體健康,比較適合他。難道電影裡演的那些痴情照顧陪伴另一半,不離不棄直到死亡的情節,是虛偽又矯情的只能在電影裡賺人熱淚的嗎?

我的怪腦子又想了,我這輩子其實跟誰在一起都不適合,不管是綠手指、初戀男友、阿並、c先生、野玫瑰,統統都不適合到長久,每一段都有殘缺與殘酷存在。

或許我該娶的人是我三姊,或是飛絮,在她們面前,我才是最真實的我,也才能真正的展現最真實的我,而不必感到愧疚心虛和遮掩。

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嗎?我真的曾以為不是的。

 

 

 

    後記一:我還是在週六開車載著全家去白沙灣。回到家已經晚上近11點,當晚感冒變得嚴重的狂咳不止,不知道是誰欠誰還。綠手指很歉疚的向我道歉,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後記二:週一上午回馬偕看報告,醫生似乎覺得不是嚴重的狀況。兩側甲狀腺的右邊一顆囊腫、左邊三顆囊腫,都小於1公分,其餘所有功能(包括血糖血脂)都正常,因此醫生認為半年追蹤一次即可,不需服藥。另外交代了我的好膽固醇太少,要多運動;不要食用紫菜、海帶等物……

三姊建議我再找其他醫院做檢查,最為安心,因為馬偕的醫生並未解釋囊腫成因,也未回答我結節與囊腫有何不同?實在有些隨便,即使醫生司空見慣,也該盡責解釋一番。

這讓我深覺人實在很可憐,關於疾病,double check才是最謹慎最安心的作法;但在感情裡double check,無疑只是讓人感到厭煩、佔有慾太強、神經病!

◎ 後記三:我在youtube裡聽到『Ticket To The Tropics』這首歌,整個青春期的記憶鮮活起來,我曾經很愛這首歌,卻有點受不了後面冗長的伴奏(世事果真不會是完美的)。大兒子問我為什麼,我說不上來,我只記得自己一邊翻字典,一邊把歌詞翻譯成中文,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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