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的黑灰白

你，為了愛遠航。

想必下了很大的決心，讓你做了這樣的決定。

雖然你嘴角揚著笑，但不免帶著點滄桑，好歹你已四十好幾，無論是人生或是愛情，你再也輸不起。

不禁想問，你是依循什麼樣的思慮，去做了這樣的決定，義無反顧中是否隱隱有著不安？

還是為愛冒險的旅程，總讓你能為自己證明什麼？

約莫是厭倦了舊有長期被禁錮的生活，你期待自己可以有不一樣的視野，於是你找到一處你心中理想的桃花源。

最初的嘗試，你發現桃花源裡的人似乎與你心意相通，她如此溫柔體己、悲天憫人、敏銳而細膩；無論是她的文字、語音，雖犀利直接不已，但她的本心是如此純然良善而真誠。

你驚喜的發現，是的，她是你夢寐以求的一個圖騰，你希望的天堂不過就是此種模樣。

而她恰好滿足了你對知性、感性，以及理性的渴求，帶你上天下地的探索、研究許多你以往未曾思慮過的方向。

寫在你的心中，而後用力鐫刻，你認為自己瘋狂的愛上桃花源裡的人，只消幾個月的耽溺，你便鼓足勇氣要為愛遠航。

當然，你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兩方兼顧，天堂的味道並不會與你平凡又平常的人生起了衝突。

只要……那個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霸道的、不可理喻的、壞脾氣的，偶而又非常可愛明理的，卻始終深愛你的妻子不會發現，你的內心與情愛的遠航……

唯一的，這大概是你這輩子唯一的叛逃，不必經過任何人的安排，不必經過任何多餘的等待，努力地朝自己的幸福前進。這潛藏於心的秘密，教你悸動不已的想高聲尖叫，連嘴角也無來由的上翹，眼角擠著的紋路看來並不會使你更加地蒼老。

或許這就是興奮的滋味，你終於能為自己做一件決定，不必小心斟酌和衡量誰會因此痛苦和氣惱，也不需再三思考、反覆思忖，你突然像一個打勝仗的英雄一樣驕傲。

那讓自己引以為傲的勇氣，那讓旁人數落的傻氣，在遠航之後一切都不再重要，你只願自己能完整掌握住每一分每一秒，在記憶裡的號角不斷地鳴叫聲中，你從不想止住，只想究盡，看看能有多少？

是否是無量？你對桃花源裡的她，那如湧泉般的思念，是否永遠也無法得知要湧出多少？

「你願意拿多少代價來換？我們這樣是罪惡的，將來要背負一生。」她苦著臉告訴你。

怔了半晌，你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你從不曾猶豫，只要……只要自己可以恰如其份的均分50%，沒有人會發現你為愛遠航。

只是不幸地，你的算盤總是打得太如意，在冒險的航程中，妻子很輕易的發現你的行動，原來那些不明所以的微笑和癡傻的模樣，只是因為桃花源的存在。

在一片狼藉裡，你不得不收起帆、斂了心、藏了情、噤了聲。那滿地慌亂不堪的鍵盤、電腦、滑鼠、螢幕，該斷線的都斷了，汪洋之中的遠航變成一件可憎可鄙的事實。

於是，你回家了。

撿拾起妻子哭著砸爛的碗盤碎片，搶下她握在手上的藥丸和空瓶，拉扯住她往外衝撞的身體，任由妻子使勁的敲打你的胸膛。

你看見孩子用冷漠不解又怨懟的雙眸望著你，那些眼睛裡充滿不諒解和淚水，完全唾棄你所航向的根本是個該斥為無稽的地方。

你想起許許多多過往的片刻，最終……說服你的是：『沒有任何代價可以清償我的家人。』

然後，你告訴自己，天堂其實就在這裡，就在你的家。

即使有人哭吼怒罵著你，即使有人嚷著你若不離婚，她要去尋死，即使有人推擠著你的胸口說：「有她就沒有我，我自己也要去搞外遇……我也要去弄個青衫之交。」

你知道妻子還是愛你，如果不是因為愛，她不會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也不會以淚洗面的讓臉孔扭曲變形的如鬼魅一般，畢竟她這麼的愛美、這麼喜歡把頭髮整頓的忽長忽短、忽捲忽直……

走過遠航的日子，你開始明白天堂裡的味道只是自己的想像，永遠不可能和你的現實生活和平共存。

至於，桃花源裡的那個她，現在在想些什麼呢？你並不真的知道，你所能做的，只是把她放在你心底的最深處，縱然你企圖遺忘這個痕跡。

也只能放開手，讓她慢慢的消失在你觸目所及之處，無能為力也無語阻擋。

當然，你必然不可能忘卻，因為你的妻子總是三不五時，帶著冷笑輕哼著：「你從頭到尾都對不起我喔！我看你心裡還愛著她吧！」

你不敢閉目、不敢沈思、不敢望著空中的某一點發呆，更不敢嗅聞某種花散發的馨香，以免落入遭妻子非議的境地。

在為愛遠航之後，你唯一能接觸的文字，除了每日要用來刷卡的工作證上的職銜和名字外，只剩下『愣嚴經』和許多佛經上的經文與佛理，還有偶而翻閱宗教雜誌上宣揚善念的小故事。

或者，你得拾取妻子丟來的旅遊景點介紹的手冊，並且認真的閱讀做下記錄。

這輩子，你欠了妻子許多的怨恨與不滿，在人生僅剩的歲月裡，必然要彌補與償還的一清二楚。

她還活著、你還活著、妻子還活著。

但誰的心還活著呢？你真的不知道！

至此，其實也不再有任何差別了。

那是愛嗎？那是愛吧！在桃花源裡的人，你忍不住低低的自問，偶而給自己肯定的答案，只是事到如今，那也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你已四十好幾，無論是人生或是愛情，你確實……再也輸不起。

100.10.21 am3:26

◎附上與朋友的對談內容：

◆人的每一個抉擇，多半都是無法預知結果的。

因此許多人寧可選擇最安全的方式，守著自己原先擁有的，不管那是好或是壞。

當西山的晴，觸目所及，也許會有錯誤的認知，以為那裡不會有雨；若是將愛架設在只為追求“晴”，那麼跟誰在一起都不會真正的快樂。

若將愛架設在“最愛”或是“最適合自己”的部份，差別就在於自己的心態，如何看待感情，如何對待自己所愛的人。

對許多人來說，“嚮往”構不成傷害，只有實際去實踐了，才會知道那是“傷害”還是“美好”。

◆其實，文裡指的輸不輸得起，應該要這麼說才對----『沒有選擇的餘地』。

如果從這個角度切入，妳就可以瞭解，在表象上的已婚、年紀大了，絕對是比一般年輕且還單身的人士，更輸不起！

因為少了自身的穩固“可選擇”的條件，比起其他在愛情國度裡尋覓的人更動輒得咎。這更是某些人要一直強調之所以要無奈選擇的結果……是如此的不由己身……

倘若是以“對愛情執著”的角度切入的話，則如妳所言的：『不管幾歲，對於愛情沒有任何人輸得起。』

而這個點，又和人的個性，以及對愛的需求度有關，也與投入的深刻與否有關。事實上，我們可以觀察出一個現象，那些無法放手、心心念念的愛情之所以持續存在，絕對是跟個人對愛情的價值觀很有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