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的黑灰白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莊子．大宗師》

我自己很喜歡這段話，所以我還曾放在部落格當成招呼語呢！

之前也曾在網路上看過不少人，針對莊子的這段文寫過解析和感想，若是將這段話只定位在男女情感之上，或許較為狹隘，也容易導引成美化“負心”之說；若是單純定位在人與人間的相處呢？是否就自在多了。

若以狹義的方面來揣測，我會大膽假設也許莊子是想以這樣的話來說明自己為何要捨棄妻子。

我想，以一般男性的角色來說，多數人都認為能讓自己的妻子、情人享有 “不會饑寒交迫”的生活，是最基本的吧；可是貧困的莊子卻連這點基本的能力都無法提供給妻子，於是他寧可放開妻子（休妻），相忘於江湖。

誠然，不管是因為局勢所迫而必須相濡以沫，我相信該這麼看待----“相濡以沫”的那個當下是絕對可貴的，但不應該形成後續的羈絆。

人因為感情的相對性，所以有負心與忠誠之別，如果在相聚的時刻，彼此是真心真意的相濡以沫，完成給對方力量和勇氣的儀式；倘若將來江河浩蕩，能讓對方有更好的發展與空間，我們又怎可自私的以感情來牽制對方，讓對方產生一種內疚的心態，而繼續在一種非自願的情況下相濡以沫呢？

人的感情，最可貴的情操或許該是定位在—能使對方感到快樂，沒有勇氣放手讓對方追逐屬於自己的幸福，或許是自私的。

讓對方背負著懷念、自責，可能是為了成就自己的獨特性，但終歸到底，我們能否分析完整，感情之所以要繼續維繫，快樂的是自己？還是對方？

凡人追求的是感情的相對性，因此視 “對等的愛”為理所當然應該擁有的，若是有人跳脫此範圍，少不得要背著兩極化的評論，一是 “背叛、負心絕情”，二是 “過於超脫理想化”。

如果，我們逆向思考，把將方的需要放諸於前，而非以自己的需求放置在先，是否 “負心絕情”、“過於超脫理想化”也不復存在了？

我們可以自問，人是否只能患難與共，而難以共享富貴？這恐怕就是人性。

在一片可自在遨遊的大江大海中，若回歸到各自水域的魚，無法相忘於江湖，時時刻刻的牽掛著往日相濡以沫的對方，那麼遨遊自不會自在；某一方無法遺忘，憶念的是當時的情境和情感，還是在追憶只能靠對方口中吐出的濕氣，存活的膽戰心驚呢？

我相信是前者的相依相附讓人念念不忘。

也就是說，大家想起的是共患難、惺惺相惜的情感，而不是患難這件事。

當情境已逝，回不到原先的點，能不能相忘，端視當事人的智慧，記取相依相附的情感，但不由此羈絆。

我們不妨由感情的狹義來看這段智慧勸告，歸納出來的結果是----若真發生這樣的事，必須要瀟灑的相忘於江湖，無關淡泊、坦蕩的心境和胸襟，而是不以分離來自苦。

當境轉、心轉，瀟灑以對、誠心祝福，永遠比日日牽掛來得更加豁達。

試問，人性中最真實的那一面，其實是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無關的，你要選擇暢遊於吞吐自如的江海裡，還是依附著某一點濕氣茍延殘喘？

又，有人想過，革命情感固然珍貴，置身其中的人所要的，是否真是這樣窘迫不安又艱困的環境和情誼？以人性來說，選擇順境的自在，永遠都無法與逆境中的頑強抵抗相比。

能夠放手，也是一種幸福。

能夠瀟灑，其實在某些時刻比 “執著”還要困難。

我想，這或許更接近莊子這段話的含意，因為他可能洞悉了人性裡最深沉的部份，與其無奈、被迫的相濡以沫，不如更快樂的享有各自原先的水域。

人與感情的無常，也一向不曾改變過。

而且，我們再依原句連接其後的話來看，【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緊接兩句的含意是：『與其稱讚堯而且詆毀傑，不如兩者都遺棄而以道理來教化。』

這也真實的延伸出一個意境來，“相濡以沫”非常態，不該是被稱頌的，反而該回歸於真理之中，如魚兒悠遊於水中之常理，且不以是非對錯來錯擬，這才是追求真理中最真實的自由。

大家也許都該回歸到莊子原先所教化的重點；當然，我暗暗想著，莊子說出這樣具有含意的話，正是對應他本身的原始想法，困苦本非常態，怎麼可以連累妻子隨之艱難生存？^^

誰能確實證明他不是基於這樣的心態來寬慰妻子的心呢？很難說是吧？！

 100.11.22 pm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