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不過秋分,桌上已經有顆綠皮油亮的橘子躺著。
她皺著眉,沒多問橘子的來路,順手剝開橘子皮,整個空氣頓時散發出橘皮特有的氣味,又酸又嗆的有些微汁液噴濺出來。
其實她不喜歡自己的指甲沾上橘子皮的味道,那會慢慢浸染進指甲縫與手指的指紋間。
她討厭這種無法抗拒的侵襲。
而且,她始終對台灣目前四季水果錯亂的情況,頗不以為然;有些東西,當季收成的清甜與芳香,絕不是用技術改進之後,四季都能吃到和擁有的那種滋味可以比擬。
不對時的水果,跟不對時的人、事、物一樣,錯愕!
改變環境、技術去享有,就是勉強,毫不自然,不是得去接受甜度與水份不對,就是得犧牲味蕾的享受。
然後,會讓她想到不對時的人、事、物,如何的摧殘自己的心靈、腦子和舉措。
等待,等待某個季節時令的鮮果,是種卑微卻高尚的虔誠心境。
因為期待,那樣物事變得格外美好,一旦想到自己曾用了這麼多時間去等待這樣當季蔬果,食用的剎那,感動滿溢心懷,自然也感覺自己的耐心等待一切都值得。
「不過是滿足口腹之慾嘛!有這麼多哲理在裡面嗎?」他曾經這樣問過她。
她輕巧的笑著看他,「當然有,在對的時間點,沒有阻力或人為控制,順勢而為的熟成,就跟適當的人得以天長地久一樣。」
對於她的結論,他忍不住掛著不以為然的笑容看著她。
一向如此,他看她時,一向用這種方式。
真要習慣,她還是有點不甘。
「噢!好酸!」嚼了兩口一小瓣橘子,她哇哇叫著,下意識動作的吐了出來,整個臉孔都扭曲起來。
「妳好噁心,幹嘛亂吐?會很酸嗎?」他瞪了她一眼,把另一瓣放進自己的嘴裡,接著他的表情開始變化,隱忍著隱忍著,嚼了兩口火速吞下喉嚨。
她摀住自己的嘴竊笑著,這男人很奇怪,就是沒有勇氣用後面一句話推翻自己前一句話。
只見他細細的將號稱最有營養的白纖維一一剝除,接著倒了碟蜂蜜沾著吃。
看著他的舉動,蹙著眉的她愣愣的盯著。
「嗯,好多了,妳也吃啊!」他將沾著蜂蜜的橘子塞進嘴裡,不忘招呼她一起享用。
他不知道有很多事是欲蓋彌彰嗎?
就好像……他總覺得自己所改變的態度,是符合她的需求般;但他總不能理解,其實他所付出的一切,往往不是她希望的。
正如他無法接受最真實的她一樣,於是所有的情緒、表情、個性,必須帶著遮掩。
生活油然而生更多的辛苦。
究竟是她要的太多,還是他給的太少?
酸的東西永遠不會變成甜的。
橘子就算不在冬季就可以吃到,還是叫橘子,雖然擁有皮骨,滋味卻截然不同。
酸甜的口感同時在嘴裡綻放出來,他的表情也跟著詭異。
她並沒有動手去碰橘子,在她的邏輯裡,難以入口的東西就是捨棄掉,不符合自己期待,勉強吃下去並不會讓自己快樂,只是在完成一種使命,而不是忠於自我。
浪費嗎?
浪費的定義應該是架構在----可堪使用卻任意拋棄;已經有了的東西,還因為慾望去購買。
倘若棄置掉自己原先就不想要的東西呢?
那叫浪費嗎?
她知道他這輩子永遠都不會花時間,也無能來瞭解她。
「放了我,放開我吧。」她定定的注視著他,「我想離開你。」
可惜嗎?用一種不是她需要的方式愛著她,再好的男人都是勉強湊合和接受,更何況,她始終知道他此生最愛的一直不是她;她已經包容了許久,也或許,在他心中,他一直拿她與某個 “她”較量著。
所以她永遠都不會是他心中的一百分。
很重要嗎?當然重要!
當愛情不是百分之百的深愛,跟不對時節的橘子一樣,依然難以入口;只不過是用其他的辦法忍耐著,絕非全盤的喜愛接受,這樣的生活,他永不會滿意,而她永不會快樂。
瞠目結舌的望著她,他停止咀嚼一口酸甜的橘子。
「放了我,放開我。你應該尋找更適合自己的女人。」
真正的愛不是隱忍,而是接受。
空氣中,橘子皮酸澀刺激的氣味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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