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在睡前脫了內衣睡覺，在還不知道內衣穿了整天容易讓淋巴受阻、引發病變的資訊前就這麼做。
在讓身體舒適的原則下，基本上也充滿象徵性的意義—擺脫一天的束縛，回歸原始。但這個習慣從去年初工作越來越忙碌之後，反而徹底被淘汰掉。
雖然非常莫名，而且不明所以。直到前一陣子，綠手指躺在身邊抱住我，雙手覆上我的胸脯時，突然不以為然的問：「妳睡覺幹嘛還穿著內衣啊？！」
我胡縐一句：「忘了脫。」
然而，我仍然沒有起身將內衣脫掉。
原先以為是又忙又累又懶，這幾天反芻，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脫不下這個具有象徵意義的防衛。不是為了婚姻，不是為了他，而是覺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少了束縛之後，是成為最真實的自己，還是依然戴著假面。
前幾天翻開『人間失格』看了十幾頁，整個震撼不已，因為太宰治在小說裡所描述的感受和說過的話語，幾乎正像是我會說出來的話一樣。當下心裡不禁想：『會不會有一天我也將失去為人妻的資格？』
你知道，當人越深入去自我剖析時，越明白自己在婚姻裡到底有沒有扮演好該有的角色時，往往不知道是該撻伐，還是該同情自己。
約莫是20天前，我還是忍不住問了綠手指一個問題，雖然我知道那只是象徵性的想消弭我的罪惡感。「如果我有外遇，你是否能原諒我？」
他似笑非笑的反問我：「要原諒什麼？」
認識他二十幾年了，當然明白他指的是一個明確的部份。
「嗯，就是有外遇啊！」「是咩，有外遇然後是要原諒什麼？」
我們相視一笑，氣氛有些詭譎。「就……做錯事啊。」
「是，做錯事，那要原諒哪一方面？」
一時間，我有點傻眼。思索了一下他的意思，算是聽懂了，我說：「原諒背叛吧。」
他笑了，「沒錯，應該是說我能原諒妳的無助，但無法原諒妳的背叛。」
我怔住了，徹底瞭解他在意的是什麼，「可是……那就表示你沒辦法原諒我囉？」
他停了半晌，我默想他的回答一定會是：『我不想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
沒想到就這麼兩秒間，他真的說：「我不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
我當場大笑出聲，邊嘀咕著：「我剛剛心裡就想你會這麼說。」他也跟著大笑著，「本來就是嘛！假設性的問題有什麼好回答的。」
我急急搶白，很堅持認真的：「不是假設，是真的，你一定要回答。」
綠手指只是邊抽著菸邊笑，一面將菸灰彈進水槽裡，僵持了幾秒鐘時間；詭異的是--我們的臉上還是揚著方才那陣激動的默契所帶來的笑容。
沉不住氣的我自顧自的下了結論：「那我知道了，我有外遇的話，我們的婚姻就不會存在了。」
綠手指的表情很帥氣，沒有任何反駁，他捻熄了菸，伸手在我頸背揉捏了兩下，走出廚房結束這個讓我膽戰心驚的小小對談。
我把整個情況轉述給好友聽，她告訴我，也許綠手指也是鴕鳥，不想面對事實。
我都能想像他會問的非常深入，諸如到什麼階段的外遇手法等等，縱然我不用高標準來框住自己，想必比我還恪守邏輯、原則的綠手指也會的。
我問好友，為何我的罪惡感怎麼都消除不掉？到底什麼樣的行為才是真正的背叛？怎麼樣的舉動才是外遇？
我只是心裡有刺，一直想挖出來，挖的很痛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是怕不挖會痛一輩子。
即使已得到類似象徵性的答案，卻整個讓我更難以心安。
連大兒子都說若真是發生這樣的事，他也沒辦法原諒我，就算他不是我的丈夫，沒有資格說“原不原諒”這樣的話，「妳也知道我不是這麼篤定傳統的作為和言論是否正確，但因為你們都對婚姻做了承諾，不管那張婚約紙是不是真的很神聖，或只是傳統。更何況，我知道妳很愛爸爸……所以更不能理解，也無法寬恕妳做出這樣的事。」
從那一天起，也許是我敏感，我深感綠手指用一種疏離的態度對我。
臥在床上幾十分鐘，閒聊之語也盡是繞著他的木工課群組，課程準備怎麼行進；緊接著，他會說肚子餓，便走到餐廳找麵包墊肚子，這樣一去就是不回頭。我寤寐間終於睡著，隔日看見的他是睡在書房。
前兩日我終於又忍不住問：「怎麼現在都跑來這裡睡？」
「沒什麼，這裡的床比較硬，房間的床太軟，我睡的腰酸背痛。」
我不語，關於有些事即使真有什麼幽微之處，也追問不出什麼結果。否則，我得冒著魚死網破的危險，把一盤看起來已經散掉的沙子再聚攏，只為了再打破我原先擁有的銅牆鐵壁。
縱然那個銅牆鐵壁，甚至只是我內心象徵性的東西而已。
每次一想到這些，就全然頹廢下來，再也不能理直氣壯去罵綠手指什麼；正如我心裡一直有著這個疙瘩，當我每次看到綠手指，都有種很難再愛的理直氣壯的感覺。
可我內心有一個微弱的小聲音，是有些憤憤不平的，為什麼男人自己有外遇時，老婆會原諒；老婆有外遇卻原諒不了？
象徵性的東西到底能象徵什麼？在罪惡感永遠無法消除之後，我們又能做些什麼？
我想，男人大概永遠無法懂得，女人想要一個擁抱，或是想要他能耐下性子幾分鐘聽我們說些不重要的、瑣碎的、無聊的三言兩語，其實只是在尋求一個證明自己還是被深愛著的象徵。
象徵自己不論做錯什麼都能被原諒，也象徵著回頭的價值遠高過於想像，更象徵了我們默默在等待的永恆。
即便，做錯的是我。
或許，在愛情和婚姻裡，每個人的尊嚴才是最神聖不可侵犯的。
它所象徵的正是—在愛裡有權給予與收回一切。
也或許有一天，我能用一種戲謔的眼神來看待我庸俗不堪的人生情節……
但，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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